上個世紀,一九六O年代文壇比喻拉丁美洲文學景氣復甦,稱其為「爆炸文學」時期(boom),彼時帶動了魔幻寫實的風潮,阿根廷的小說家馬努葉.普易(Manuel Puig,一九三二—一九九O)被歸類為從爆炸時期跨越到後爆炸時期的健筆,他的代表作《蜘蛛女之吻》(El beso de la mujer araña / Kiss of the Spider Woman)著墨同志愛議題,風靡一時,也讓演出同名電影的威廉.赫特贏得一九八五年的奧斯卡影帝。然而,讓我對普易筆下的性別論述印象深刻的還有另一部小說的命名《天使私處》(Pubis angelical),他認為用天使來形容私處、性器官和愛的連結是最恰當的詞彙,因為天使是沒有性別之分的。
見到此次公投案中同婚公投未獲通過,不禁想到西班牙,這個全球天主教徒人口位居第八位的國家,從一九八七年便開始注意到同性婚姻議題,一直到二OO五年六月三十日修法通過,也算讓同志朋友漫漫苦守十八年,同年七月三日正式實施,成為僅次於荷蘭和比利時,全球第三個法令保障同性婚姻的國家。二OO五年這個法,讓西班牙更進一步,超前比、荷,成為全球第一個同性家庭可以認養小孩的國家。
思此議題,西班牙立法非紙上談兵,在實踐上是正心誠意。想到今年九月初赴西班牙時,原本要跟相識二十年的好友 Paco 聚會慶祝,二十年來,他卻首度無法從六十公里外的城市到馬德里來跟我見面敘舊,說要在家裡迎接一對剛滿月的寶貝孫子,是兒子特地從阿姆斯特丹抱回來見見八十一大壽的爺爺。
這個祖孫情的故事,兩個星期後我從台灣再次去到馬德里時,Paco 終於當面娓娓道來。原來 Paco 的兒子 A 君是同志,跟他的愛人同志B君在阿姆斯特丹「成家立業」。多年來,兩人工作穩定,A 君特別喜歡小孩,他和 B 君從領養小孩開始構想,一思再思,卻更渴望有「自己的小孩」,養育他們,栽培他們。B 君有著非洲的血統,黑白混血,皮膚棕黑,他愛屋及烏,願意一起養育未來兩人共同的小孩,但是他希望小孩要有他的膚色,才符合遺傳基因學,讓他自己更像個「爸爸或媽媽」。於是,AB兩人取得共識,飛到美國千里尋子。透過信賴的機構和朋友引介,斥資幾萬歐元,找到了一位適合的女黑人同胞,取得其卵子,搭配 A 君的精子,再尋得一位白人代理孕母,結果是一對雙胞胎,懷胎十月生下後,兩個皮膚光滑黑糖般甜蜜蜜的雙胞胎嬰兒就此誕生。滿月後,AB 兩人迫不及待從荷蘭飛到西班牙,來到故鄉瓜達拉哈拉,讓差距八十歲的祖孫見一面,爺爺含飴弄孫過大壽。
當我看到 Paco 秀出一對雙胞胎孫子的照片那種滿足的神情,當我聆聽他講這段戲劇般的真實人生,當我還在詢問美國那邊女黑人同胞和白人代理孕母的可能問題,以及如何克服種種困難時,他一派輕鬆毫無疑難的表情,嘴角上揚的微笑似乎回答了我千百個疑問。
來自不同世代、不同社會背景、不同文化傳統的人群,面對一項可能是逾越禮俗或是被視為超越人類的慣習行為時,他們的愛的確是沒有性別之分的,需要的是接受與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