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英 Luisa Shu-Ying Chang

Luisa's World of España & Hispanoamérica

西班牙語常設瞭望台—索利亞公爵基金會

 

Observatorio Permanente del Hispanismo-Fundación Duques de Soria

瑪格麗妲公主

索利亞公爵&公爵夫人基金會

向西語致敬

西語常設瞭望台

 


 

明天再來

九月份心情悶悶地在《英語島》(English Island)專欄寫了〈退位國王璜・卡洛斯的亡國感〉,提到西班牙前任國王璜・卡洛斯一世(Juan Carlos I; 1938-)拋國棄家,遠走阿聯酋(阿拉伯聯合大公國),自個兒晚節不保,也讓兒子—現任國王菲立普六世 (Felipe VI; 1968-) 啞巴吃黃蓮,不知如何跟全國人民交代。

不過,西班牙的民族性,也很會「打太極拳」,也知道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不想傷腦筋去煩惱解決不了的事情。因此,國王離開兩週後,似乎時機可行,王室便正式對外宣布老國王的去向。而八月底、九月初,暑假過後,新冠疫情再啟,中央政府和地方自治政府再也沒有比這個時候更互相尊重了:中央說疫情控制,地方自治政府負全責,自行處理; 地方政府說,這要全國一致才能有效抑制。「皇冠」如果是權力的象徵,政客原本人人搶著戴,這下「新冠」竟然變成皮球被踢來踢去。忽想起十九世紀西班牙浪漫主義散文家拉拉(Mariano José de Lara; 1809-1837)的經典文章〈明天再來〉(”Vuelva usted mañana”),批評西班牙民族性的拖延和漫不經心,遇到麻煩事兒總說「明天再來」,不想當下迎面解決棘手的事情。雖然我們也常說「事緩則圓」,彷彿替「明天」添加了正向的意義,但是,許多事情已經累積許多明天「緩」很久了,任誰看了都要跳腳了。

〈明天再來〉彷彿也召喚了人民的記憶,面對老國王出走和新冠侵襲,一去一來之間,「不要內憂外患雙肩挑」,已經出去的就別管了—(明天再說),趕緊關心一下國內的第二波疫情吧!

是的,新聞熱烈地跑了幾天,想出書糗老國王的、想出面跟老國王沾點花邊的、想藉機會攻擊王室的…. 林林總總,在幾天內火力密集,砲火全開,但是好像也很快地就煙消雲散。至於關心疫情,也只有變本加厲,沒有好轉的態勢。「所幸」歐洲整體都很糟糕,有鄰國一起作伴,即使惡名全球大放送,也不至於孤伶伶一國,這下也讓西班牙心上石頭稍微落了下來(沒能落地的!)

於是,這兩、三個月偶而碰到認識的朋友,談到新聞話題,朋友脫口關心說:「你們西班牙到底怎麼了,怎麼搞成這個樣子啊?」曾幾何時,我跟西班牙成了「共同體」!西班牙的時事也變成與我有關的時事?此種「認同」還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呢!

這倒也喚起我的「憂患意識」,想改變慣常「報憂不報喜」的負面報導。想起與王室有關,也跟我有關,而且是相當勵志、正向的作為,有助於全球宣揚西班牙語和西班牙的聲譽,此種「文化共同體」的認同才更能近悅遠來,提升正能量。不談老國王了,來談老國王的妹妹,波旁王朝的公主瑪格麗妲,索利亞公爵夫人(Duquesa de Soria),也是現任國王菲利普六世的二姑媽。

 

瑪格麗妲公主

瑪格麗妲 (Margarita de Borbón y Borbón, 1939-) 在四個兄弟姐妹中位居老三。大姐碧拉(Pilar de Borbón,1936-2020),今年元月(2020)因直腸癌病逝馬德里;哥哥—已退位的老國王璜・卡洛斯一世,此刻人在他鄉; 弟弟阿方索(Alfonso de Borbón; 1941-1956),14 歲時因為跟哥哥(璜・卡洛斯一世)玩手槍,未料手槍內有子彈,哥哥不慎扣到板機,子彈穿透阿方索的腦袋,因此亡故。四個孩子的父親就是近代西班牙因為佛朗哥獨裁政體而沒能登基當上國王的璜(胡安; Juan de Borbón; 1913-1993),賜封「巴塞隆納伯爵」(Conde de Barcelona)。

人們常說「人定勝天」,勉勵人要有鬥志和上進心,但是「帝王命」恐怕還真是「與生俱來」:沒有那個命,好運再多皆枉然。璜(胡安)是國王阿方索十三世(Alfonso XIII)第三個兒子,順位老三,按理不太可能論到他繼承王位。那知老大 Alfonso,不愛江山愛美人,放棄王位; 老二 Jaime,四歲耳聾,被迫放棄繼承權,長大後雖然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職是之故,璜(胡安)竟然排到位,就是他了!結果被西班牙內戰來攪局,打亂了所有如意算盤。內戰結束,佛朗哥獨裁專政,璜(胡安) 先後在羅馬和葡萄牙埃斯托利爾(Estoril)定居,該是跟王位說再見了; 即使經常伺機而動,希望有朝一日可以重登王位; 只是啊,坐在那個掌權監控位子的佛朗哥,怎會稱他意呢!佛朗哥當政晚年,決定西班牙君主王朝是「重建」,不是「復辟」,換言之,是由佛朗哥作主,找王位繼承人,當他可操縱的「傀儡」,而不是王室規矩,排到位自然登基。可想而知,佛朗哥唱雙「璜」,寧願施惠給翅膀未硬、三十出頭年輕的璜・卡洛斯(Juan Carlos),也不給這個將近六十、還能運籌帷幄、而且曾經跟他作對的璜(胡安)。而且,凡人和「凡是」人,權力薰心,還可以製造父子反目成仇的家變…… (所謂 「政治,真是太可怕了」!)

父執輩的故事先到此。

因此,瑪格麗妲公主和相差一歲的未來的國王 —哥哥璜・卡洛斯,都是在「流亡地」羅馬出生。父親璜(胡安)也在 1977 年正式宣布放棄王位繼承權,直接讓給算是他唯一的兒子、也早在 1975 年佛朗哥逝世前,就經國會通過真除的璜・卡洛斯一世繼任,開啟後佛朗哥時代的西班牙君主立憲政體。

碧拉和瑪格麗妲都因為與非王室血統的夫君成婚,因此自動喪失王位繼承權。這是十八世紀人稱明君的卡洛斯三世(Carlos III),為了避免王室成員隨意跟門不當戶不對(血統不純)的平民成婚制定的王室規則。不過,王室有長子璜・卡洛斯,本就第一順位,姐妹與何人成婚,是否在王位繼承權上排序,可能已沒有太大重要性。

如今,大姐碧拉公主年初逝世,弟弟年少早逝,哥哥離家遠走,前王室家族手足成員就只剩瑪格麗妲公主了。

瑪格麗妲公主有貴族命,少了貴族運,但有貴族氣,也有貴族質,更重要的是,她善用了貴族的運、氣,成就了西班牙王室的質和人民的福祉。她生來天生眼盲,注定一生「黑暗的人生」。但王室一家四口爾今看來,她發揮了生命的璀璨與光明。她具有學習語言的天份,嫻熟多國語言,盲人點字的學習歷程也優於常人,更喜愛音樂,電音和搖滾更是她所擅長。年少時還曾多次參與比賽,並不因眼盲而喪失少年的歡樂時光。

1972 年 10 月 12 日,正是西班牙國慶日(發現新大陸紀念日),33 歲的瑪格麗妲和來自南部馬拉加(Antequera-Málaga)、小她四歲的醫師卡洛斯・蘇里達(Carlos Zurita Delgado ; 1943-)在葡萄牙的埃斯托利爾結婚,並育有一子一女。轉眼,兩人攜手迄今 48 年,即將度過半個世紀的平民王室人生。

 一旦知曉瑪格麗妲婚姻的人,「平常人」發出的好奇和疑問都是:卡洛斯・蘇里達醫師為何會娶一位天生盲人當妻子?莫非是攀上王室的榮華富貴?我們不應該去揣測這個問題,也不宜去遐想,我們社會裏,身障人士的努力和貢獻常常更是楷模,更激勵人心,我們應該來看夫妻賢伉儷做了哪些事情。

雖然因為和「平民」成婚,瑪格麗妲公主仍然擁有僅次於王位繼承人的王室封號。1979 年因遠房父執輩的親人過世,瑪格麗妲繼承了西班牙大公「艾南尼公爵夫人」的頭銜; 1981 年國王璜・卡洛斯一世再賜予其夫婦象徵王室的最尊貴頭銜—索利亞 (Soria) 公爵與公爵夫人,此地位和過去法國貴族最高階的「蘭斯大主教公爵」等同尊貴。1982 年以她為名的醫院「瑪格麗妲公主醫院」在哥多華省的卡布拉市(Cabra)興建完工,由她親自主持啟用儀式。1989 年,夫妻倆更以索利亞公爵&公爵夫人名義成立基金會(Fundación Duques de Soria),設址於索利亞省的「仁慈修道院」,作為發揚西班牙語和文化的中心。隨著「索利亞公爵基金會」的成立和積極作為,瑪格麗妲公爵夫人的地位和影響力隨之強化,與此同時,她也成為許多國內外組織的榮譽主席,例如「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西班牙分部、西班牙盲人基金會(ONCE)、西班牙心臟基金會、西班牙血友病友聯合會…等等,都因為她的基金會的贊助與協助,得以更健全發展,與社會連結。

 

索利亞公爵&公爵夫人基金會 / 向西語致敬

「索利亞公爵/公爵夫人基金會」成立迄今 31 年來,最顯著的活動便是與歷史悠久、全球最大的國際西班牙語學會(AIH,1962 年成立)合作,贊助其每三年輪流在全球不同城市舉辦的國際西語學術研討會,並提供獎學金鼓勵青年學者參與此研討會活動。基金會所在地索利亞市,也是西語學者獲得經費補助前往研修、演講與開會的學術中心。

2018 年 3 月,基金會決定盛大舉辦一場「向西語致敬」的活動,以皇室之名,分別邀請全球非西語母語的西班牙語學者或外籍院士共 35 國 58 名,兼顧資深優異、傑出中生代、以及研究力旺盛的青年學者,於 9 月 25-28 日齊聚馬德里。58 名學者當中,亞洲國家僅有台灣、中國,日本、韓國共四名學者受邀。西班牙國王菲利普六世(Felipe VI)親自接見,一一向 58 位西語學者表示「敬佩」與「感謝」,期許西班牙語的各項學術研究在國際更加發揚光大。

此項活動籌畫經年,由於皇室蒞臨成員包括國王菲利普六世索利亞公爵和公爵夫人,安檢過程審慎,受邀學者齊聚時同感驚喜,對此次皇室的大手筆高規格與細緻嘖嘖稱奇,齊向基金會與皇室表達誠摯謝意。活動全程含接送機、四天高級酒店食宿,欣賞佛拉民歌吉他演奏會,普拉多美術館封館參觀,由專人分批向 58 位學者解說名畫,並在普拉多美術館的「繆思廳」晚宴。翌日皇家學院的分組研討會,更是擘劃西語未來、集思發想的智庫 (在這之前,每組代表已經針對議題密集討論六個月了)。

9 月 25 日歡迎晚宴由索利亞公爵和公爵夫人宴請。晚餐和吉他音樂會開場前,瑪格麗妲公爵夫人伉儷先與大家會面。瑪格麗妲公爵夫人學識豐富,和藹可親,雙眼雖看不見,依然侃侃而談,只要學者自己「報名」說出自己的名字,公爵夫人還能說出學者所屬的國家,顯見對名單之仔細推敲與熟悉。蘇里達公爵推著坐在輪椅上的瑪格麗妲公爵夫人,和循序進入「美洲之屋」(Casa de América)音樂會會場的學者一一握手寒暄。我思忖著,想要跟她同時說出我來自「福爾摩莎」,就是今天的「台灣」,她握著我的手說「我知道,我知道,我讀過跟台灣史地相關的書」。

全體坐定,這第一天晚上的「盛宴」就一飽聽覺、視覺、味覺之福:聽了名吉他手阿比崔拉(Pepe Habichuela)的佛拉門歌演奏曲;普拉多美術館館長 Miguel Falomir 接待歡迎。雖然這普拉多美術館我不知已經來過多少回,再聽專家解說,仍有不一樣的訊息和知識。倒是從來不知道美術館裡面有如此美麗的宴會廳「繆思廳」,58 位受邀的各國學者恍如在皇宮裡面當王子公主般,備極尊榮之感。翌日,26 日上午,全體齊聚皇家學院,由院長比亞努維瓦(Darío Villanueva)歡迎致意,介紹皇家學院的資料庫和網路資源。西語學者則分成八組,分別從歷史、地理、文化、翻譯討論不同議題,例如「西語學」的辭源與定義,外國人對「西語學」的認知層面; 作為一位西語學者在個別國家的甘苦談; 西班牙語和西語/拉丁美洲文化; 西班牙語的外文翻譯; 「西語學」在反典律和批評論述上的危機; 西語的地理幅員與影響,西班牙語的未來。8 組成員在皇家學院不同廳堂進行小型研討會,並做成紀錄,寫成文章,由大會在會後印製成冊,並建置常設西語網站(OPH),永久保存。

八組會議在一個上午時間進行 3-4 個小時之後,午餐便在皇家學院的後花園用餐。我雖然自 2016 年起成為外籍院士之後,經常出入皇家學院,但很少到花園來散步。這午餐,採自助餐式,也有專人服務飲料和小餐點,感覺好像在另一個十八世紀的皇宮喝下午茶那樣悠閒。

緊接著,下午四點鐘,飯店集合,大會將學者聚集,用兩輛巴士將全體學者載往郊區的帕爾多皇宮(Palacio Real de El Pardo),由菲立普國王接見,主持「向國際西語學者致敬」的開幕典禮和酒會。除了 58 位受邀學者,還有西班牙王室國親、與西語相關的機構,還有一些駐西的外國大使。這典禮原來安排在市區的東方皇宮(Palacio Real / Palacio de Oriente),適逢皇宮正在修復,因此,換到帕爾多皇宮,別有一番景致。三十多年前攻讀博士時曾經造訪過,印象深刻,還見過蔣介石、李先念此類的文字敘述,此番再訪,雖記憶久遠,依然親切。這是佛朗哥執政時期的辦公所在地,也是他的官邸。瑪格麗妲公爵夫人以大會主席和主人的身分,先致詞歡迎大家。看著她用手點字致詞,速度之快,手與口同步,流利順暢,勉勵受邀學者繼續發揮影響力,織出更綿密的全球西語學術網路,語畢,受到全體與會貴賓聽眾長達數分鐘的掌聲喝采。

國王菲利普六世致詞時表示這個活動是「誠摯的、深刻的、有意義的、非常特別的」,向來自 35 國的 58 位西語學者的貢獻和努力致謝。西語學者,換言之,也是擔任西語文化大使的角色,以教學研究的能量和熱情傳播非屬於自己母語的語言和文化,增益西語的影響力。國王特別強調,以西語為母語的人口而言,西班牙語已是全球第二大語言,西班牙語是西語/拉丁美洲、也是人類共同的文化資產。許多人都在問,連受邀學者也彼此討論,西班牙此番如此慎重與盛大邀請這麼多學者前來,在在顯示要以更大的雄心定位西班牙語在全球的影響力。

重要的活動集中在兩天舉行,另外兩天讓學者自由行。受邀學者當中,其實我們之間彼此有一大部分人士過去都在不同的學術場合見面交流過,只是在這次如此重要的活動再次交集,彷彿彼此更知道對方與西班牙學術連結的密度,透過這次「向西語致敬」的活動,更熟悉彼此—原來你/妳也是貴賓!

這個活動結束後,還是有好奇的問題紛至沓來,以後還會定期舉辦這樣的活動嗎?幾位看來更資深的西語學者紛紛表示「絕無僅有」,即使不絕後,也不會很快接著辦。聽來,又覺得這次受邀更珍貴了!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西班牙國王菲立普六世,這次比前一年(2017)12 月見到他時有較多交談機會,皇家學院一些朋友跟我提點,跟國王交談較恰當的時機,果真有效果,好多學者看到我竟然還逮到機會得到允許跟國王獨照,羨慕到心癢癢。說來不是崇拜、也不是虛榮,是一種跟自身專業的認同感,國王親自來主持活動向大家致謝的榮譽感吧!而身為台灣的學者,能排開其他干預影響因素,以學術之名受邀參與,又是何等不容易啊!

 

西語常設瞭望台

兩年多過去了。去年(2019)11 月,我收到基金會通知,表示我獲推薦為代表台灣的索利亞公爵基金會通訊委員,希望我能接受擔任。全球總共 22 位,主要仍以宣揚西班牙語和文化為重點,橋接台灣和西班牙任何與西語相關的活動與出版。我想到這原來就是我平常在做的事情,只是多出一個工作頭銜,而 2018 年我既然也受邀「向西語致敬」的活動,此番邀請更不該婉拒。而我想到更多,今天台灣還有被看見的一席之地,怎能說不呢!有一天消失了,就真的消失了,沒有什麼是會保留的,只有做到被看見與重視才是真的。

今年(2020)2 月基金會告知,由基金會成立架設的「西班牙語常設瞭望台」已經完成,日後將會持續更新資料,作為全球西語教學研的平台,希望台灣的活動也能同步(提前或之後亦無妨)在網頁上曝光,讓全球看見。

想到九月份寫退位國王離家出走那篇的鬱悶,想到將近十個月來,我盡量不遺漏任何活動,提供給基金會台灣的 Hispanismo,想起兩年前的活動和今日這個基金會網頁的連結,想到這週六(11 月 21 日)要辦一場別開生面的「高中西語教學工作坊」,於是寫下這篇〈西班牙語常設瞭望台—索利亞公爵基金會〉(OPH-Fundación Duques de Soria)成立的始末與淵源,也算是一劑安慰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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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20/11/18 by in 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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