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英 Luisa Shu-Ying Chang

Luisa's World of España & Hispanoamérica

諸葛亮 vs. 3 個臭皮匠— 論文獨力完成或合著的爭辯

問:一個人獨力完成 20 篇論文,是不是比合著 20 篇論文更「厲害」?用心用力更多?
答:不一定。不能這樣說。這個因素很多很繁複,不能直接比較、量化。質也不能這樣簡單說。你呢?你自己都是單一作者,你怎麼看?
問:嗯...... 
   但你如何說服那些深信獨力完成 20 篇的人,認為一定比合著高竿?
答:我幹嘛要說服他們?做研究是自己喜歡,沈浸其中; 同時是一種心胸,一種視野,很難說得出道理,還需要這種無謂的爭辯嗎?  

歷史和稗官野史這樣說:

周瑜的「瑜亮情結」,時而讓他覺得如芒刺在背,想方設法,試圖為難諸葛亮,但又不能過於明顯,讓人識出其氣度小,有大將之鋒,卻無大人之風(都怪羅貫中的《三國演義》,把他寫「小」,藉以彰顯諸葛胸襟)。但是,要是出發點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總可以吧?魏蜀兩軍交戰,周瑜巧妙詢問:「水路交兵,以何種兵器為先?」諸葛亮答曰:「江上作戰,以弓箭最為重要」。

孔明的「草船借箭」妙計始末,先是孔明急智生策,最後關鍵得自身邊三個隨從,他們建議在小船船頭放上兩三位稻草人,霧中朦朧讓曹營以假亂真,一鼓作氣萬箭齊發,讓蜀方得以草船借萬箭,於是有了諸葛亮之語:「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一人難敵三人之智啊!」

現代版借用此諺語,想要用數學符號這樣說:

以個別聰明才智而言,諸葛亮可能 > 3 個臭皮匠任何一個,也可能 ≧ 3 個臭皮匠; 以群體集思而言,諸葛亮可能 < 3 個臭皮匠,也可能 ≦ 3 個臭皮匠。我想強調的不是誰一定比誰好,也不是人數的多寡,而是視情況發揮智慧,從過程到結果,來評價諸葛亮和 3 個臭皮匠。事實上,詳細閱讀歷史或傳說,「草船借箭」其實是「諸葛亮+3 個臭皮匠」的智慧結晶,有了任何一個變數,結果可能都會改變。(最先看到新大陸土地的人,不是哥倫布,而是身邊隨行的人,但是大歷史都簡略而歸功給哥倫布。哥倫布如果不帶隨從,千山我獨行,發現新大陸的歷史是否改觀,已經回不去了。可以想像的事實是,哥倫布不可能獨行)。「諸葛亮+3 個臭皮匠」如果有變數,再如何回顧或實驗模擬,都不是當下產生的事實與結果,推論也僅是事後諸葛。因此,這篇心得要陳述的不是歸功諸葛,也不是事後諸葛,而是等同對待任何一項貢獻與努力的成果,有些領域就是非合作不可,有些領域就是獨立思考,匠心獨運,我們應當尊重與接受。不論是獨力,或是合作,都是「功」,而此「功」都是每個人的「工」,每個人的「力」。

合著乎?獨力乎?孰勝乎?

先繞道小徑講幾則故事,都是 based on the true stories, 沒有改編,只是隱姓埋名。

1) 在一項重要的會議裡,只見一位資深的委員,面對資料時,先是發言慨嘆: 「你們知道我學期末要讀多少本博士論文嗎?每一本都好幾萬字,也有超過十萬字,快二十萬字,我有好幾本,加起來千頁以上,你們可以理解嗎?你們 XX 領域十來頁就一篇論文,有的還好幾個作者掛名,勞力實在不平均,更別說智力貢獻絕不如獨立作業?也太輕鬆了!」

話說隔行如隔山,曹丕《典論 論文》有言「文人相輕」(當今時日該是各個領域皆有吧?)。一般都認為自己的領域是最艱難的,最嚴格的,最有質量的… (是不是呢?) 。於是挑別人的弱點和毛病,自然是彰顯自我最快的方式(不一定是最有效、最真實或最正確)。「你看,好些個領域的學者經常用什麼跑程式和問卷調查,每一項問卷,跑一次程式,做個分析和總結,就跑出一篇論文!生產論文之快,令人望塵莫及 (同時瞠目結舌)。而且,你一篇我一篇,彼此交換掛名,論文加加總總,當然篇數就比別人多啊!你看,我們多辛苦,每一篇都獨自嘔心瀝血,寫好久好多,還要引經據典,找遍群書… 」

常常要是有學者發表此類「高見」時,會議廳上斜線掃視過去,其他那些所謂「論文十幾頁,好幾位作者一起掛名」的族群常常是面不改色,但也不發一語,正襟危坐地好像啥事都沒發生,或啥都沒聽到般鎮靜。現場可能心中暗想(不敢明嘴說出),但會後也不乏嘀咕之語:「你們『抄寫引用』一大堆別人寫過的東西,洋洋灑灑,真正出自自己的想法又有多少?幾十萬字,有多少字是自己的見解?」

2) 在某個競選的場合,候選人的書面資料展覽供審閱期間,有這樣的概述文字 (十分鞭辟入裏):「本人的著作列表中,專書 X本總計三、四十萬字,每一本都是本人獨力完成,為個人鑽研的成果,沒有與任何人合著或共同發表。」看得出來其中文字語調,想要特別凸顯「一個人的力量」,因此,文字顯得特別有重量。

3) 某個中文程度不甚佳的教授想出版中文專書,為了該領域堅持單一作者「著」(或是他只想秀出自己的姓名),把幫忙翻譯的譯者隱姓埋名,但是大家都知道不可能是他獨力完成。下一次又想再出中文專書(著作是外文),又去找同一位譯者,這次把譯者放在出版資訊那頁,「猶如滄海之一粟」,尋尋覓覓像大海撈針般,大概只有譯界的人比較關心,會去留意此書譯者何人。這種「遮掩他者的貢獻」,或是西班牙文所說的「hacer sombra」(猶恐讓自己失色; 光彩中有了陰影) 的想法和做法,莫非也是受到單一作者的偏執迷思所致?

5) 另一個領域的學者這樣說:我們這個領域不可能獨力/ 獨立閉門造車,都是要靠合作才有辦法產出,而且不只是同領域的合作,還要依賴其他領域群策群力。要是出現一個人獨力完成論文,大家會紛紛質疑根本不可能,甚至覺得這個人「有問題」(不合群,研究有遐疵,掩藏其他人的貢獻… 等等)。

6) 又一個不同領域的學者說:「我們這篇論文被刁難許久,結果審查人列了幾篇論文,硬要我們引用。查了半天,補上去引用/參考文獻以後,論文立刻就被接受了。幾經判斷,就是審查人自己的論文」。哎咿!這是國際學閥嗎?難怪現在除了拼期刊的 「I」(SCI, SSCI, A&HCI…)以外,大家開始拼「高引用率」,莫非這高引用率是審查人「綁架」別人的論文得來的嗎?

7) 有一位學者,為自己一篇苦思好久無法完成的論文,必須求助於另一個專業的學者,於是,終於去找那位他需要的學者商談,他有理論,可是必須寫程式去得到一些重要的數據(小數點以下第 60 位以上),這位學者請益之後,於是回去想獨自把論文完成,殊不知,術業有專攻,一年以後仍然未果,又跑回來請教一年前那位學者,論文無法完成的部分請他做,並且提出這位學者為第二作者。果真「別人的糖是你的毒藥」,一個人的專業恰可彌補另一個人的欠缺,讓那原本像毒藥的缺失變成了糖。學術專業的可貴和可愛就在此:一個人苦思冥想萬般不得其解,找對了人,就易如反掌呢!這位學者喜出望外,投到知名國際期刊也順利成功。在一切底定之後,依照一般合著的倫理和規範,他們也有共識,那位幫忙的學者被告知共有兩位作者,他是第二作者,因此,沒再過問。哪知論文一刊登出來,論文作者全變了臉:第一、第二作者添加了別人,幫忙的學者變成第三作者,本尊「忝」為第四作者…。原作者犧牲別人,犧牲自己為那樁?想來也不難臆測前面兩位大人何許人也?許多獨立研究、單一作者之所以會質疑合著和多人聯名的問題,就在於此種弊病吧!?(取他人之果成就一己之私?)這是單一作者們無法想像的荒謬:自己沒付出的研究敢「證」(正)「名」!?

8) 如果齊聚一室,都是相同領域的人一起討論,總不會有太多意見了吧?不!有一種領域包山包海,界線不易劃分,加上越來越鼓吹跨領域合作,屬性更加多元複雜了。且看主管學術的機關,所有的領域分類就屬某個領域「最多、最雜、最難統一」了。不過,由於這個領域的學者都是「獨立/獨力」作業、單一作者為主,只需看品質、出版期刊、專書和份量。

說到量,就傷腦筋了,且看第一個例子裡,有學者質疑其他領域一篇論文「十來頁」有好幾位作者聯名,因此有些論文要是篇幅太短,也會立刻遭到質疑。近來因鼓勵各個領域多朝國際期刊發表,但所有嚴謹的期刊都有字數篇幅限制,因此,想寫多也沒辦法(倒是有些品質參差不齊的期刊,有些論文單篇七、八十頁,有些十來頁,學術圈人一看大概知道怎麼回事),寫多寫少真是動輒得咎喲!一旦得以刊登國際優良期刊,針對量(字數,頁數)的雜音相對又少了許多 (果真外國的月亮比較圓?)。但是,作者人數仍然是很多人在意的(彷彿自己一輩子寫論文都是一人撐起一片天,難容他人有合著現象)。於是,有那麼幾回,不僅有人發聲,還明定為法條:

「代表作不能合著!必須是單一作者!通訊作者不算,必須是第一作者。貢獻比例必須百分之百。那些出示證明寫出 70%,80% … ,再補幾篇過來,湊到 100% 吧!」原來論文集點數是這樣來的。2012 年 507 期的《天下雜誌》寫到校園的「集點人生」,把孔子都搬出來了,孔子手上拿著集點卡,看看自己點數夠不夠評鑑或升等呢!至聖先師要是活在 21 世紀,或許難逃「評鑑不通過,留校察看,予以輔導」,這是學術、或教育界的悲劇與諷刺!

2022.05.25 看到一篇轉載的新聞:「歐洲核子研究組織」(CERN)最新一篇論文有 8778 位作者,此領域慣例是不分第一作者,一律按姓氏字母順序排列,光是作者名列就佔了 17 頁,還有人打趣說,平均一個人寫 5 個字。不同領域的人看到這消息,鐵定百種滋味雜陳千種眼光亂射。

生平第一篇合著論文的歧路花園

因緣際會,接下來要說我個人生平第一篇合著的論文,其實是本篇文章靈感的來源,前文讓我岔了路,先去提了一些活生生的實例,令人既感嘆又噴飯。但吾人凡夫俗子,只能傻看學術遊戲變魔法,無力可回天。在許多人眼裡,我這雜文簡直由冷飯炒成冰沙,不過,對於我這個論文合著「新鮮人」而言,卻點滴在心頭。

從事教職將近三十年來,第一次有機會感受與他人合著發表論文的心情。過去所有的論述都是單一作者,不曾特別費神去探究其他領域經常爭辯的作者人數與排序問題,但因家中有理工背景的教師,長期以來,我對合著或獨力完成都持尊重的態度,並且誠心認同。這會兒,近三十年來頭一遭,倒是可以好好反思「諸葛亮一個人vs. 3 個臭皮匠」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這篇論文 (“Diplomas de Español como Lengua Extranjera (DELE B1-B2): Estudio basado en tres universidades de Taiwán”(西班牙語能力檢定測驗(B1-B2 程度):台灣三所大學的研究分析)今年六月(2022.06)刊登在美國相當嚴謹知名的西文期刊 Hispania (SSCI 和 A&HCI),也是美國西葡語教師學會(AATSP)主導的學術期刊,由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出版社出版(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大概是我迄今兩篇歷時最久的學術論文,也是投稿等待和修改最久的論文 (另一篇也將於今年六月刊登),這兩篇論文,讓我既體驗了「禍不單行」(寫論文耗時甚久; 這篇合著論文歷時近 3 年,另一篇單一作者將近 4 年了),也體驗了「雙喜臨門」,這麼巧同時出版。細說從頭,這篇 Hispania 的論文從開始醞釀、籌劃進行到正式出版,總共花了近三年。想想許多老師每三年就要被評鑑一次,升等也有年限,何來這種「美國時間」與「中國耐心」去撰寫與等待三年才能出版的論文?[1]

這篇論文,感覺「難得」,一方面在於國內三所大學、三位台西(台籍+西籍)西文老師攜手(政治大學馬里奧 Mario Santander Oliván 助理教授、靜宜大學呂羅雪副教授和我),同時與國外大學合作 —西班牙聖地牙哥・康布斯特拉大學 (Universidad Santiago de Compostela)的教授 Ignacio Palacios Martínez 與資訊工程師 Francisco Mario Barcala,皇家學院院士 Guillermo Rojo,以及塞萬提斯學院(Instituto Cervantes)資料庫主任 Álvaro García Santa-Cecilia。另一方面的「難得」,在於三所學校已通過西班牙語檢定測驗(DELE)的同學,願意和老師們配合,在教室做另一項線上計時測驗。同學分屬不同學校,不同專業,有的是單純選修,有的是西文系本科,本科中各校也有不同的課程設計和研修學分; 西文學習的時數與年限不一,雖都通過 B1 或 B2 或 A2 資格,取得檢定資格證書的時間也不一,有些有交換生經驗… ,林林總總的參數都列入考量。此次參與這項計畫的同學,有效資料三校總計 36 人,共分四組三個時段,在不同地點進行 60-76 分鐘的線上寫作。

塞萬提斯學院委託研究計畫

過去幾年,塞萬提斯學院委託西班牙大學,透過全球中心辦公室和當地各大學合作,針對考過各個級別程度的同學(A1-C2 共六級,尤其是 B1, B2 最大宗),在線上做一項測驗,以寫作為主:不同的級別可以在同一間教室同時測驗,同學只需根據自己的程度選擇介面和試題作答,通常是 2-3 篇作文或閱讀測驗。教師在教室掌控連線時間,時間一到,線上繳交到西班牙設計試題的聖地牙哥・康布斯特拉大學資訊中心。對方的系統會收到所有繳交的試題。執行計畫的老師針對這些通過不同程度所寫的作文進行彙整研判,包括國家、學校、學習背景、錯誤分析,語彙使用,拼字問題,文法結構,句型簡繁,理解程度…等等,琳瑯滿目數十項分類做成語料庫。這項研究數據統一放在塞萬提斯學院網頁,供所有參與的教學單位參酌,以便了解自己的學生和其他國家、其他學校的同學的學習差異性,以及優缺點,各有什麼樣的優勢和學習困難,跟自己的母語或其他外語(例如英語)學習是否相互扞格或是相輔相成,老師透過這個介面和統計數據,可以進行國際交流與合作,看彼此學生偏向哪類型的書寫或錯誤較多,進而思考設計出改進教學的策略或教材。

這項計畫是塞萬提斯學院的重點計畫,統整全球經過塞萬提斯學院西語檢定測驗(DELE)的同學,再參與線上測驗,作為西語學習者語料庫收集的依據,也是設計與改進 DELE 測驗內容的參酌。塞萬提斯學院 1991 年成立,分佈在全球 45 個國家 88 個城市。雖是執行西班牙語教學、訓練、測驗和文化推廣的單位,卻是官方身分的機構(類似孔子學院隸屬大陸外交部),因此,台灣一直沒有塞萬提斯學院(許多人努力奔走,希望有朝一日台灣也會有一個塞萬提斯學院分支辦公室)

研究、合著因緣千里媒合

2019 年三月,我受邀參加西班牙皇家學院和塞萬提斯學院共同在阿根廷哥多華市(Córdoba)舉辦的第八屆西班牙語國際研討會,任教聖地牙哥・康布斯特拉大學的皇家學院院士 Guillermo Rojo 跟我說,他們的語料庫裡,華人學生獨缺台灣,希望我可以協助,在台灣邀請幾所樂意參與合作的大學和學生進行這項測驗。目的之一也是想了解已經通過考試的同學,再以類似程度的不同考題,是否影響其理解和書寫能力,通過檢測之後,語言能力是否產生僵化、停滯或精進的情形,以及面對不同主題,西文表達能力強弱的面向。

以台灣西語教學將近 60 年悠久的歷史和人才培育,他們覺得有必要納入台灣 ,才能有更完整的統計數據,做出精確的分析(也可能因為我在台灣教學,有人力可以協助,擴充他們研究的影響力和有效性);另一方面,也可以彰顯台灣在西語教學的貢獻。就這樣,返台後,我開始詢問學校和老師參與的意願,老師們也需要時間「田野調查」,看哪些同學通過測驗,以及參與的可能; 躊躇延宕與忙碌之間,幾乎又過了一學期。敲定以後,聯繫和測驗時間,也需一番協調。所幸,經過一番努力,有了三校三位老師可以一起合作,質/量與檢測生源涵蓋面上都有統計和分析的可行性與參考價值,在學術倫理的規範下,進而產出了今天這項成果。

本來是一項友誼的承諾,也是對西語教學的熱忱,協助西班牙聖地牙哥・康布斯特拉大學的研究計畫,但是,做完以後,三位老師突發奇想(3 個臭皮匠集思廣益),想到何不將這項測驗同時作為我們了解同學學習成效,以及改進教學的參考依據?於是我們取得這份資料,從應用語言學、語言教學的理論著手,錯誤分析參數細分了37 個項目,三位老師就自己負責的學校先歸納、統整,最後再三人整合。

於是,論文必須合作才能完成的理由不言可喻,老師的教學經驗和對學生學習的了解,諸多主客觀因素也成為資料分析的參數。長久以來,台灣的外語教學者都必須全知且全能(專業以外,同時要教授基礎語言),因此,即使過去我教過許多基礎語言課程,搜集無數資料,卻從未以理論和學術研究的角度去撰寫外語教學相關的論文,因此,這一方面就有賴長期在此方面鑽研的呂羅雪老師了,理論和歷來研究文獻到齊後,我們規劃了論文架構和藍圖 (想起了我的電資理工助理們,常常說要跟老師 “meeting”,莫非這是獨力的方便性和合著的麻煩處?); 經過多次線上會議,知道如何將資料分門別類,以及如何著手。此外,我們有一位西籍母語的馬里奧老師,中西英文流利,撰寫西文精準正確,而最耗時耗神的語料彙整與分析,沒有任何跑程式的步驟,可說是「土法煉鋼」+「地毯式搜尋」,在他鉅細彌遺的努力和細工下,得出精密的數字和統計,之後,三人再根據自己的學識與判斷,補充有利的「科學」陳述,而有了整篇論文的身體和靈魂。

獨立/獨力必然辛苦,合著著實不輕鬆,有信心會獲接受

因為這篇論文,有了「連體嬰」與共同體的意識,三人也體會到合作的甘苦和集思廣益的成效,同時克服學術研究偶發的孤寂感,或因繁瑣而不耐、焦躁,或是遇到瓶頸時的氣餒。合作中,如有挫折是三人分擔的感覺(因為有伴不寂寞,大家一起動腦解決,總會有人有辦法),如有喜樂卻是滿點(每個人的開心都是百分百喜悅滿懷,不需要平分)。論文修改的過程中,三人的閱讀各有不同發現,揪出不同的錯誤,更臻於完善; 也因為我們三人都有中西英文不同的學習歷程與經驗(呂羅雪老師是上海姑娘、北京學習、「美利堅」化,馬里奧老師是「西國台化」,我是「台籍西化」),泰半了解學生作答犯錯的根源和書寫的邏輯思維,而能闡述的更全面。校稿過程中,一篇論文經過三人多次審視,理當比一個人校對來的周詳。寫完論文當時,討論要投哪一本期刊時,我們評估這篇論文的特殊性(國內國際鏈結),以及克服需達到一定人數、一定資格和統計數據的困難度,同時請益專家閱讀文稿數次後,便決定投給素負盛名的 Hispania 期刊, 而且有信心會被接受。當然,我們,也遇到了前面第 6 個例子所說的,被要求加入「應該是審查人」的研究論文。修改學術論文當下,突然也有那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苦衷。

其實,類似的研究題目,國內外許多語言教學學者經年累月都在不斷鑽研,而我們,做了一項突破,就是台灣首度有了這樣的合作模式,打破以往研究對象生源來自於單一學校,或單一系所,甚至單一班級的侷限; 學生學習歷程多元,學校的課程規劃與特色也不同,參與的學校和同學具有代表性,質性或量化也都達標; 同時我們也參考美國自行設計的西語測驗級別 ACTFL 和 DELE 作為對照,得出的結果十分「原創」,且具參考價值,如同 Guillemo Rojo 院士和 Hispania 主編所說,這份分析研究補上了塞萬提斯學院所缺乏的台灣這一塊有代表性的拼圖。

這兩年半來,令人覺得很開心的發現是:有不少一直想做,沒能行動完成的事情,是因為需要合作,而一直沒有合作。有很多費事費神的事需要做,沒去做是因為不能當獨行俠,還要劍及履及,不怕麻煩。這次因為「有伴」,一起同行走遠路 (If you want to go far, go together),在每一次修改、校對和溝通的過程中,自己都又重新學習一次,激盪更多靈感。

這篇論文,春去秋來,輾轉三個冬。等論文每一階段的結果會讓人等到白頭,甚至忘了它的存在,但沒有「憂鬱症」症狀(彷彿被拒絕也是三個人被拒絕,比一個人被拒絕好過多了)。Major 大修,Minor 小修,合作起來,大修不覺多,小修的確少。既然走到了 Minor, 是不是就可以預知被接受呢?臨去秋波,又來叮嚀一下:「補個連結」,很快有了圓滿的答案,相對之前動輒半年數月,最後的喜悅來到。

論文獲接受以後,我們似乎已經被訓練到習慣成自然了,不想問也不用問了。隱約知道卻又不知道何時刊登。總之,沒收到校稿文就是只聞樓梯響,未見人下來; 不然,也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結果,這一等,是八個月,看到最後校稿文已經編上期數和月份時,終於撥雲見日。看到我們六月這期之前的三月號,提到有七篇討論大陸西班牙語教學的論文,著實令人驚訝!(我查閱之後,其實只有一篇,或許網頁訛誤)

為學術研究的付出,越是辛苦的投入,得到的快樂似乎回甘持久些。但是如果不曾走過這條路,那冷暖真的只有自知!旁人笑看而已!(因為也不乏快速可刊登的期刊)。在這種國際的機制上,我們完全處於一個陌生而相對客觀的環境,獲得刊登絕對是一種肯定和可貴的成果。過去獨立/獨力習慣了,有了這唯一的一次,讓原本就理解合著情況的我,更可以朝向合作之路(非第七個例子的掛名之路)邁進。這篇論文最後的致謝詞,對西班牙聖地牙哥・康布斯特拉大學和塞萬提斯學院而言,也是一項學術肯定,以及他們向國外推廣西班牙語的貢獻呢!

三個臭皮匠 ≧≦ 諸葛亮。這個符號 “≧≦ ” 並置以後,像一個瞇瞇眼捉狹戲謔的笑容,最大公約數是「等於=」。因此,獨力撰寫也好,合力完成也罷,三個臭皮匠合作是一種成果,諸葛亮獨力完成也是一種成果,即使是一個臭皮匠 vs. 諸葛亮,也未必一定遜色(小卒也能變英雄),任何的學術成果都應該給予肯定,不宜在幾個人的數字上糾葛爭辯; 沒有諸葛亮,沒有草船借箭,沒有三個臭皮匠,草船可能借不到(那麼多)箭,有箭不夠多,打仗最終也可能鎩羽而歸,敗。

今年(2022) 3 月 26 日我在科技部外文學們成果發表時,以「跨領域一大步,學術研究一小步: 西語文學、語言、歷史的橋接」為題,說出了個人在文學領域之外,與歷史、語言學學門的合作概況。如今,這項跨學科合作,也有了屬於獨力完成的研究成果 (刊登六月份的皇家學院期刊 BRAE),是另一個面向。說是獨力完成,我倒不覺得「獨立」,也經過團隊漫長的腦力激盪與發想,互相提供專業見解與資料分享,學術研究成果的貢獻與樂趣才是核心價值,不應糾結在合著或單一作者之間的拉鋸拔河。

合作不一定只是臭皮匠,獨力也未必是諸葛亮,有諸葛亮和臭皮匠,學術研究更明亮。


[1] 俚語說一個人有空閒多餘的時間,叫做「美國時間」。西班牙文俚語說一個人很有耐心是「中國人的耐心」(paciencia ch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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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22/06/07 by in 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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