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英 Luisa Shu-Ying Chang

Luisa's World of España & Hispanoamérica

銀河流域—阿根廷去來 (5)墓仔埔也敢去

 


墓仔埔也敢去

雷科萊塔墓園

阿根廷,別為我哭泣:艾薇塔墓地

波赫士安息的鄉愁

 


墓仔埔也敢去

中華文化的禮俗和教養(或者是儒道佛宗教的影響)讓我們對死亡恐懼,對死亡敬畏,少言談不褻瀆。孔子的「未知生,焉知死」、「子不語怪力亂神」、「敬鬼神而遠之」… 引導我們對死者保持距離,甚至心生畏懼。因此,墓園、納骨塔寺院通常被視為禁忌,且地處偏遠地帶,一方面固然需求面積大,偏僻地帶較易取得,但也自然而然將生者與死者在人間分開疆界,各居一方。

超過半個世紀以前,翻自日本的戀愛歌曲《墓仔埔也敢去》,反映初戀人的心情的歌,變成閩南語歌曲,寫出戀愛的力量無限大,大到讓人有勇氣去生者最忌諱去的地方:墓仔埔,還好旋律輕快,因此,唱起來不害怕,去「墓仔埔」也只是個說詞,說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文字寫真。

《墓仔埔也敢去》這個愛情的描繪法有點超現實,用誇飾手法描述愛戀的人的奮不顧身,將墓園放在二元論的另一極端,用負面的虛擬實踐彰顯正面的極大值。不過,我讀過一篇極短篇,覺得對描寫墓園的意境更深沈逼真,十足反應奇幻文學的精髓,以及一直以來,墓園給我們最真實的感受— 嚇人也嚇己的氛圍。

 

夜半三更,小偷從民宅得手後,帶著贓物往偏遠地帶逃離。一邊奔跑,一邊回頭望,忽覺身後有個人尾隨追來。他跑得越快,影子也追的更緊。氣喘吁吁當兒,小偷心想,得先找個地方躲起來是為上策。於是,靈機一動,雖然心理依然忐忑不安,不免對自己當下的想法竊喜。想到附近有個墓園,先躲到那兒去,追捕的人總不敢過來了吧!於是他加快腳步,跑得更急了。影子瞬間似乎有點追丟了。小偷趕緊轉個彎,蹲在一堆雜草群聚的墳墓旁,藉著塚和墓碑的高度掩飾一下身子。不多時,影子突然趕上了,也朝墓園的方向前來。小偷目視著影子,眼看著越來越靠近,他膽戰心驚,但也只得不動聲色。說時遲,那時快,看著影子從墓碑上頭潛居下去,還說了話:「啊!終於回到家了」。

 

第一次將墓園當成「觀光必訪」的想法是在 2010 年,當時藉著去羅馬開會的時間,會議結束後走訪羅馬市區。在這之前我去了羅馬兩次,但沒有想要參觀墓園的念頭。第三次來到羅馬,總該看點不一樣的,加上知道喜愛的詩人雪萊、濟慈都葬在哪兒,怎樣都要去憑弔一下。他們葬在羅馬的「新教徒墓園」(Cimitero Acattolico per gli Stranieri),2016 年清明節時,我寫了〈墓仔埔也敢去〉,如此描述這個墓園:「幽靜清爽,綠蔭圍繞,白色墓碑,名人齊聚,著名的馬克思主義思想家、政治家葛藍西(Antonio Gramsci)也在這兒安息。漫步在那墓園裡,自由自在,無人叨擾,也沒有恐懼,直覺與詩人隔空交談,在所謂「靈異」的氛圍裡,心靈彷彿更貼近。」 「新教徒墓園」並非在偏遠地區,位於泰斯塔西奧(Testaccio)區,羅馬城南,在羅馬競技場和托拉斯特(Trastevere; 台伯河岸)區域之間,可說跟一系列的觀光勝地連成區塊鏈。

過去閱讀文學作品,尤其詩作,知道墓園常種植柏樹,尤其地中海諸國。因此,見到茂密柏樹群聚時,常與墓園聯想。西方說法是取「松柏常青」之意,逝後亦不朽; 柏樹為常綠喬木,終年青翠耐寒,好照顧,且根生地表不會蔓延損壞墓塚基地; 再者,柏樹筆直高大,參天之感,帶領亡靈進入天堂,是為死者慰藉之木。希臘神話更有柏樹(ciprés)之名的由來,乃因一位名叫西帕里索(Cipariso)的少年,阿波羅的情人,有天,狩獵時,因錯殺阿波羅送給他的心愛的鹿而抱憾,西帕里索向阿波羅神要求終身守護牠,為牠哭泣,因此,阿波羅將他化為柏樹(ciprés),守護鹿的亡靈; 從此,柏樹也變成為所愛之人悲傷痛苦之樹。而東方的說法,耐人尋味:古人認為萬木皆向陽而生,朝南枝葉尤其茂密,但柏樹枝葉向西; 若再以五行分類,五行和顏色、季節與方位的關係是,金的方位是西方,是秋天,顏色為白,柏樹枝葉茂密,樹蔭下陰涼,有寒意,因此有「柏者鬼神之廷」之說。看來,好好一棵樹,東西解讀大不同,也難怪我們到西方,墓仔埔也敢去,在東方,敬而遠之。

倒是,我在羅馬的新教徒墓園,漫步其間,綠白色調交錯,旁有大樹遮蔭,墓地和墓碑低矮,人穿梭其間,像走在花園間,有肅穆之感,但不覺凝重低沈。對死者與墓地的刻板印象和長久以來的懼怕感淡化許多。這是我第一次參觀墓園的好感。

 

雷科萊塔墓園

今年三月底、四月初來到布宜諾斯艾利斯,造訪夙負盛名的雷科萊塔(Recoleta)區的墓園,《阿根廷,別為我哭泣》的女主人—艾薇塔(Evita Perón)在此長眠,排除萬難都要到此一訪,向這位生命極短,貢獻極長的女性致意。停留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時間只有四天,我已經花了兩個半天尋找波赫士的家,再來就是要看艾薇塔了。雷科萊塔墓園不算郊區,從市中心出發,約在波赫士舊居(Palermo 區)的中段距離,從我住的飯店去,搭綠色 D 線地鐵,6 站後在布維雷棟(Pueyrredón)[1]站轉黃色 H 線,搭一站到拉斯.艾拉斯(Las Heras)[2]就到了。這一天,我先去了哥倫布歌劇院,再回到七月九日獨立大道站搭地鐵。

由於馬德里的綠蔭大道,也是文教商業匯聚的大道叫雷科萊托斯(Paseo de Recoletos),連接希貝雷斯女神廣場 (Plaza de Cibeles) 到哥倫布廣場 (Plaza de Colón),這條我每到馬德里,常愛徒步的林蔭大道,街名讓我印象深刻,因此,講到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雷科萊塔(Recoleta)區,陰陽性和單複數區別而已,都是「靜修」的涵意(源於靜修會),因此,我對這塊墓園所在的地理區域記憶深刻,也覺得不難找到。走出拉斯.艾拉斯站口,就是一棟古色古香的建築物,是布宜諾斯艾利斯大學的工學院(過去是法學院),走過幾個街區,一棟大型的購物商場(Recoleta Urban Mall)矗立眼前,而對面,就是城牆高築的雷科萊塔墓園。生與死的界線,肅穆與繁華,不特別留意,並不覺得兩處有區隔,遠望可以看出生者的世界的高樓大廈遠高過死者的世界,其餘的日常,人們散步期間,聚會閒聊,可以在墓園旁,也可以在百貨商場旁,不覺得墓園在身旁有何不適或需避諱之處。一路沿著紅色城牆走去,自然而然就會走到,這人生最終必經之路,真的不會迷路啊!

雷科萊塔墓園,外面是法國梧桐,裡面是柏樹,都是高大遮蔭。的確是幽靜「靜修」之地。大門有警衛,也有詢問處,還有一間辦公室,乍看像售票處,但是這個地方,「總有一天等到你」,所以也不用門票。我走進去,看到偌大又密密麻麻的墓地分布圖,每個區塊每個號碼標示人名,這真的讓「路痴」又沒「方向感」的我有點墜入五里霧中。即便看到艾薇塔的家族墓地是在 C-7, 88 號,還是得先問問方向。所幸,有志一同,其實參訪雷科萊塔墓園的遊客或旅人,尤其第一次來到的人,八九不離十,其實都是來看艾薇塔的。而來看艾薇塔,只要跟著大多數人的步伐前進,大抵不會錯。我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有再來第二次的想望,而我,寫這篇文章當兒,我覺得有機會,我應該再回去更仔細看一次,尤其,還有好多作家都在此地安息,還來不及好好一一跟他們致意。例如,波赫士的摯友畢歐伊.卡薩雷斯(Adolfo Bioy Casares)我翻譯了他的小說《莫雷的發明》(La invención de Morel),還有波赫士主編《南方》雜誌(El Sur)的戰友—— 歐坎波姐妹,維多莉亞(Victoria Ocampo)和希維娜 (Silvina Ocampo; 畢歐伊.卡薩雷斯之妻),也都葬在此墓園。

這雷科萊塔墓園,果真有「迷宮」的佈局和氛圍,這當下,我又頓悟了。我像這日一大早被鳥屎淋身而忽然覺得更懂得馬奎斯一樣的道理,須臾之間,我也覺得更懂波赫士了。人說「地靈人傑」,作家的來時地,常常是孕育他們創作的靈感與搖籃,生活經驗和環境的陶養和創作風格息息相關,也因此,我更覺得馬奎斯所說的話是有憑有據,一點不假。他說:「你們歐洲人認為的魔幻,在我們美洲就是活生生的真實」。的確,不經一番實地體驗,怎知魔幻原來是現實。雖然跟著眾人走不會出錯,但是這墓園應該是變了樣。原來應該是棋盤式格局,縱橫有方,然而這是國家公墓,人人可來購買的安息之地,因此,逐漸畫地切線,慢慢地大街變小巷,小巷有胡同,簡直就是個「歧路花園」,難怪波赫士寫出這篇短篇奇幻小說。 墓園看來「遠近高低雖略同,乾坤八卦有風水」,材質也因人而異(有幾座大理石的建材),因財富、因生前的功勳彪炳、或因家族勢力……種種原因,尤其拱頂建築的設計,讓每個人的陵寢展現不同風格,也因此各別被圈定為國家古蹟墓區。我如此想像當兒,自然得查證一下:果不其然,這座墓園 1822 年啟用,經過兩次改造,一次是 1881 年,一次是 2003 年。一開始設計時便保留一些區域,準備留給達官貴人逝後安息用。雷科萊塔墓園成為觀光古蹟和貴族之名,其來有自,原來 1870 年布宜諾斯艾利斯黃熱病蔓延,許多居住在市區重鎮聖德莫(San Telmo)和蒙瑟拉(Monserrat)區的名流仕身,紛紛移居到當時算是郊區的雷科萊塔區,而且墓園禁止因黃熱病死去的人埋葬此地,由此,墓園也成了階級劃分之地。

雷科萊塔墓園成為觀光古蹟和知性之名,乃因其設計巧思,寓意深遠。且看大門入口拉丁文寫著:「請安息」(Requiescant in pace),這是生者對死者的祝願; 出口是死者對生者回話:「我們等待主」(Expectamus Dominum)。正門的圓柱上方,鑲嵌著生與死的象徵,分別由 11 種寓言圖像呈現:紡紗和剪刀,代表生命之線隨時都有剪斷的可能; 十字架和 P 字母,十字架代表死亡,P 代表和平寧靜(Paz / Piece),墓園中有著耶穌基督的和平福音; 皇冠:代表永恆的回憶; 球體和翅膀:生與死的過程像球體一樣環繞,生生不息; 蜜蜂,代表勞動與工作; 蛇咬著自己的尾巴,代表開始與結束; 骨灰罈上的布:放棄和死亡。火炬的火焰向下,表示死亡; 貓頭鷹,看守監視; 水鐘,時間的流逝或是生命的流逝。亡者在此安眠,生者亦安心。

 

阿根廷,別為我哭泣:艾薇塔墓地

走著走著,又到了墓園的迷宮,一位帶團的德國導遊,看準了我在找尋艾薇塔的墓地,直接跟我說:直走,大約第四條巷道時向右轉,然後再向左轉,「人多的地方就是了」。所謂的迷宮,不就是講清楚了還是不清楚麼!說出通道還是找不到出入口!橫豎來回走,終於,我看到「人多的地方」。艾維塔的遺體和母親家族(Familia Duarte)的已故親人放在一起,墓地不大,巷道也窄,但是前來悼念獻花的人最多,新鮮的花朵,枯萎的枝椏,絡繹不絕。更多是來緬懷她短暫的一生,璀璨的生命光華。艾薇塔,一個出身卑微的私生女,從演員到第一夫人,積極濟助貧窮、聲援勞工、和下階層人士站在一起、爭取夫妻平權和女性參政權,興建學校、養老院…,諸此種種,讓她獲得廣大群眾的支持與愛戴; 輔佐夫婿裴隆將軍(Juan Domingo Perón,1895-1974)贏得總統大選,卻因子宮頸癌在三十三歲年紀香消玉殞。她的遺體在海外漂泊十六年,一直到 1971 年才讓流亡西班牙的夫婿裴隆將軍帶回,1974 年入葬雷科萊塔墓園。

2010 年阿根廷慶祝獨立兩百週年時,前總統克莉絲汀娜(Cristina Fernández de Kirchner)宣布艾維塔為「兩百週年紀念女性典範」,並選在七月九日獨立大道上的衛福部大樓(原為公共工程部)南北兩面興建艾維塔的肖像:北面是獨立紀念日時,她慷慨激昂對著人民說話的神情; 南面則是取自她最美的肖像,也是她的自傳《我活著的理由》(La razón de mi vida)的書影。這兩幅 31 x 24 平方公尺由耐候鋼(Corten Steel)雕製的巨幅肖像於 2011 年揭幕:南面選在她逝世 59 週年紀念日 7 月 26 日,北面則選在 8 月 22 日,紀念一九五一年當天她辭去競選副總統的聲明日。這兩幅肖像矗立大樓頂端 93 公尺高處,讓阿根廷人民對她的懷念與不捨,化為崇高的「國家精神領導」的形象與象徵。

艾薇塔在雷科萊塔墓園上的碑文寫著:「不要為我哭泣… 我是你存在的一部分, 所有的愛與痛苦,我皆早已預見…」。1976 年英國的音樂劇作曲家安德魯·洛伊·韋伯(Andrew Lloyd Webber,1948 ~)的音樂劇《艾薇塔》(Evita)中的歌曲《阿根廷,別為我哭泣》(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和 1996 年瑪丹娜主演的電影(雖然一開始阿根廷民眾相當排斥)讓艾薇塔的「不要為我哭泣」更不朽了。然而,阿根廷人對艾薇塔的懷念就如學者雅蕾罕德拉.維戈(Alejandra Vigo)的序文,她在艾薇塔的自傳《我活著的理由》(La razón de mi vida)上作序,道出了大部分人民的心聲:「艾維塔,我們長大了,但是,我們仍然為妳哭泣」。

看到了艾薇塔的墓地,彷彿了卻一樁心事般的釋然,接續更輕鬆自在地往各個巷弄穿梭,看看不同風格的墓地拱頂,也找尋認識的人。我看了阿根廷歷史上最偉大的總統,也是教育家,散文家薩緬多(Domingo Faustino Sarmiento,1811-1888)的墓地,有更多來自各方的紀念碑文。他 1845 年流亡智利時完成的《法昆多:文明與野蠻》(Facundo: Civilización y barbarie),不僅是拉丁美洲文學中散文文類的傑作,更是綜觀拉丁美洲政治、經濟、社會、文化與現代化的指標。墓園的另一端,隔了好幾條街道了,是阿根廷最後一位葬在雷科萊塔墓園的總統:拉烏.阿豐辛(Raúl Alfonsín,1927-2009),對阿根廷的人權貢獻卓著,各行各業尊稱他是「阿根廷現代民主之父」。阿豐辛的墓地佔地面積相對廣大,建材是大理石。我本來對他這塊墓地夾在一些旁人的墓地中間有點好奇,心想他是現代人物,如何在先作古的先人之間擠出這塊大面積的墓地,後來,轉個彎後,我看到街角有水泥師傅正在建造新的墓地,用混泥土要貼黏黑色的大理石,我好奇問他:「這墓地似乎十分擁擠了,還可以繼續進住嗎?哪來的空間呢?」水泥師傅不疾不徐,一邊用鏟子和著混泥土,一邊回我話說:「有人搬出去,就會有空地; 或是調整一下路基和走道,就可以騰出墓地了」。想來,這墓園,也跟生者的住屋一樣,有人移居,有人購屋,也會都更或土地重劃,會有交易買賣。繼而想到,最早規劃時就有保留預定地,後來進駐也就不是問題。心想,這塊歷經 196 年的墓園,而且有許多墓地都是出自名建築師之手,精心設計,已有 80 座已被阿根廷政府定為國家古蹟,未來恐怕得維持現狀,不會輕易更動了。

在這墓園已經逗留一整個上午了,看完艾薇塔之後,旅人遊客四散,我在墓園迷宮中行走,人煙稀少處,有些拱頂更高,走道更窄,轉頭之間,左看右看都是陌生人的墓地,兩旁墓地的牆面遮陽,恰是陰涼處…… 墓仔埔也敢去,但是,畢竟我留著東方的血液,似乎感受一股寒意來襲,突然也有點覺得該是離去的時候了……。

 

波赫士安息的鄉愁

昨日看了波赫士,今日看了艾薇塔,下午看了老虎城(Delta del Tigre)的銀河流域 (Río de la Plata),布宜諾斯艾利斯之行彷彿也快圓滿了。走出雷科萊塔墓園,想起波赫士曾經想像自己將跟許多的先祖一樣,葬在此墓園,但是最後他卻客居異鄉,在日內瓦的君王墓園(Cimetière des RoisCimetière de Plainpalais)長眠。2009 年阿根廷政府有意將波赫士的靈柩遷回阿根廷,卻遭遺孀兒玉 (María Kodama)反對而作罷。我兀自猜想,從他的詩作〈雷科萊塔墓園〉(”La Recoleta”)(收錄於《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激情》,Fervor de Buenos Aires,1923),寫出他想念兒時年少成長的故鄉,悼念許多祖父輩先人合葬的墓園,這鄉愁,他應該會想回來的。

 

〈雷科萊塔墓園〉(”La Recoleta”)

看幾多高貴真實的灰燼
深信衰老終有時
我們躊躇遲疑,低語輕聲
在這緩慢的陵墓排列間,
影子和石碑上的修辭
承諾且預示那已死而
想望的尊嚴。
美麗的陵墓,
清晰的拉丁文銘刻著生死時辰,
大理石雕和花朵結合一起
墓園宛若庭院般清幽
歷史上許多的昨日
今日嘎然而止,獨一特有。
我們錯將寧靜誤當死亡
以為我們渴望我們的末日
於是我們渴望做夢和漠然。
顫動在劍戟和激情之間
安眠在常春藤裏
只有生命存在。
空間和時間是生命的形式
是靈魂魔幻的工具
當靈魂熄滅時
空間、時間和死亡也跟隨熄滅,
就如同光停止以後
鏡子的幻影也終止
午后逐漸黯黑。
樹木柔和的陰影
輕風吹拂枝椏搖曳上的鳥兒,
飄散的靈魂混雜其他的靈魂,
若有一天,一切都不存在,將是奇蹟
無法理解的奇蹟
而這反覆的想像
讓我們的日子變成惡名和恐懼。
我在雷科萊塔墓園思索這些東西
那個我的骨灰將存放的地方。


[1] 紀念阿根廷軍事政治家 Juan Martín de Pueyrredón (1777-1850)。阿根廷獨立運動前後擔任銀河流域各省聯盟最高總指揮官,期間為 1816-1819 年。獨立前擔任將軍,帶領軍隊邁向獨立之路。

[2] 紀念 Juan Gualberto Gregorio de Las Heras (1780-1866)將軍,阿根廷獨立戰爭英雄,後擔任布宜諾斯艾利斯省長。 1880 年,阿根廷政府制定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獨立於布宜諾斯艾利斯省,行政自治。因此,Las Heras 的時代,省市仍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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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9/07/28 by in 旅行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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