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婆婆媽媽的味道 （2）—豆花

2024 年，很難忘記，也很不願意記起。現在「寫起」，是找到療癒的方式了嗎？ 三個月的時間，我（們）接連失去公公、婆婆和媽媽。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告別式…

公婆和父母，在我 13 歲時就變成好朋友，或許一起高壽歸去，還能天堂與父親會合，重溫往日時光～

如今，從飲食歲月追憶起，來懷念婆婆媽媽的味道。

我會做豆花是跟婆婆學的; 但是對豆花的記憶卻是從很小時候就開始了。

我還不滿四歲的時候，我的阿嬤應該是 58 歲左右。媽媽操持家務忙農事，阿嬤含飴弄孫。一天早晨，灰濛濛，天空彷彿灑落不會淋濕的雨，阿嬤背著我在庭院散步，走到大樹下，一不小心滑了跤; 不會把人淋濕的雨滴，卻有辦法在地上累積，成為濕滑的地面。

阿嬤中風了。左半身不遂。從此躺下。終身與床為伍。一開始的幾年時間，雖曾練習復健，也能坐著輪椅，偶而起身坐在床沿讓人扶著，還可以聊聊天，後來手腳缺乏運動，越來越不靈光，加上年紀漸高，也就終身臥床了。到她 80 歲撒手，臥床 21 年。

今天趁著休息時間，想要寫這篇〈懷念婆婆媽媽的味道（2）—豆花〉時，想起我似乎曾追憶「阿嬤臥床 21 年」的點滴歲月，當時寫了阿嬤喜歡吃的一些菜餚和甜食，今兒個回頭查詢自己的網頁文章，竟然是 2020 年 11 月 29 日發佈的文章，整整五年前，2020 年的 11 月 29 日，也著實巧合了，似有那麼點心電感應嗎？

阿嬤臥床的 21 年間，能讓她開心解悶的，除了家人的陪伴，就是變換美食，買些或做些她愛吃的佳餚，在床沿間細嚼慢嚥，滿足享受吃的愉悅。

阿嬤喜歡吃熱豆花，而每週六都有一位叔叔固定會走路推車，從他住家出發（約在我小學母校上楓國小的地方，離家裡約一公里多吧），沿途叫賣，路旁住家就會出來買他的熱豆花，重要的是他有薑汁，還有軟軟的花生; 週末的早晨，一碗豆花，美味可口，白花花的豆花和糖汁、薑汁入口，就滿心歡喜，不用像現在這樣花樣多到主角都會相形失色，幫襯的反而琳瑯滿目; 商家最佳賣點就是任意點三種口味搭配，最後都忘了豆花的味道。

五十多年前，每週六的上午十點，我們只要提著鍋子走出去，沿著田埂路轉個彎到馬路的交叉路口，一定會遇見豆花叔叔經過，彼此十分有默契，他也知道我們家有個愛吃他的豆花的人，但從來不會出現。我對豆花有薑汁和花生，也是這時候從這位叔叔的豆花吃到的印象。

婆婆的豆花也很簡單，就是豆花和糖汁，別無其他。婆婆很會做菜，其他非三餐的廚房藝事，她也是停看聽，樂意跟別人學習。這讓我想起，豆花以外，她也做酪梨汁、桑椹汁 （難怪我幾年前的春天，約莫四月份，會跟著朋友到他們關西的菜園採桑椹，徹夜熬了十幾瓶桑椹汁，恐怕也是得婆婆的傳授才會想做）。

「薑汁」加在豆花上添味，要看人喜好，有些人不喜歡薑汁的辛味，所以婆婆的豆花沒有薑汁; 偶爾有點心思，她會燉煮紅豆來添加，但大多時候就是半斤黃豆，泡水數小時後，用濾袋篩過，分離豆渣和豆漿，繼而再固守瓦斯爐旁，片刻不離身，用中小火將豆漿煮熟，一邊還要用調羹攪拌，以免煮焦了。煮熟的豆漿再跟豆花粉混合，做出一鍋軟嫩白皙的豆花; 同時間再花個數十分鐘到一小時，熬出糖漿。其實童年對那位叔叔賣的豆花，味道是帶點焦味的，要煮出那有點焦味又不能燒焦是要工夫的，可惜現在很少人有這樣的品味和能耐了。

公公婆婆喜歡人多熱鬧，每當有連假或節慶時，全家人在一起，婆婆就會想做一些她擅長的點心甜品給大家吃，豆花是最頻繁的一種。我們都是「旁觀者」和「老饕」，不用動手就有得吃。熱騰騰的豆花好吃，沒吃完的冰到冰箱，也可以吃冰豆花，婆婆還會拿出來當豆腐，變成皮蛋豆腐。婆婆比較不熟悉外省吃法，不然還可以做成豆腐腦 （鹹豆花），那肯定是一鍋豆花百變花容。

婆婆能幹，是廚房高手，當媳婦的，或多或少有點壓力，不能光說不練，也不能光吃不做。所幸—「大器晚成」— 我從訂婚後開始學做飯，竟然也不厭倦，而且越做越起勁，這一做，中間雖有好些年間間斷斷，但是再也沒有「遠庖廚」，隨時都能洗手作羹湯，平時備三餐（大多時候是晚餐），思想起時做甜點，節慶做糕餅。

這一次，因為另一半說起去買某牌的豆漿要嚐嚐看，（結果買了都沒喝），倒是試喝了我的豆漿。做豆漿比什麼都簡單，但是還是要懂的步驟，也要不嫌麻煩。因此，腦中記著婆婆的叮嚀，有些比例忘了 （婆婆不用比例，憑經驗），我還是重新參考了超過十種視頻和專家說法，才決定要怎麼做。第一次做了1:7 的比例，覺得有豆香和濃度，但是心中想的是某知名餐廳的甜點「杏仁油條」的杏仁濃汁，希望豆漿也可以喝出「濃汁」感。於是，我又做了第二次，變成 1:4.5 的比例，這會兒，可真濃。豆漿放在適合的容器裡，更吸引人了。家人們看了，覺得是「高貴可口」的豆漿，連大女兒都要了一瓶 （只不過我換了礦泉水的瓶子給她裝去，她看到不一樣的容器，哭笑不得，覺得我大大降低了自己的豆漿品質和容顏）。另一廂，小女兒剛從國外回來，喝了第二次的豆漿，直說好喝，但嘴邊卻邊說「這麼濃，可惜了，應該可以再稀釋，量多可多喝」。第二次不僅做了豆漿，也做了豆花，我想把婆婆的味道和樣貌找回來，雖然參考了視頻，邊做當兒，耳邊都是她的叮嚀和她給我的器具（鍋子和濾袋）：「要記得隨時攪拌，記得豆花的容器不能有油漬，記得豆花粉要均勻攪拌，不能凝固或結塊，記得豆漿要煮到節節高升，要噴出來時快速熄火，記得將豆漿均勻衝到備好的豆花容器裡，之後記得千萬不要動，蓋住蓋子，20 分鐘左右就可以吃了」。

這次做豆花，已經經過了好幾年了，我做的豆花有點接近了，但做好的豆花表面還有點泡泡，相貌沒有姣好可人。不過，依然軟嫩可口，吃才最真實，的確好吃呢！

小女兒還說，既然家裡有豆漿有豆花，那就要吃原汁原味的「豆漿豆花」—我竟然不知道有這麼一種吃法，平常嘴饞去買豆花時，都是珍珠、紅豆、仙草之類混著買，竟不知道有豆漿豆花。這一夜，經女兒提醒，一大碗，看不到裝得滿滿的豆花，卻看到滿溢的豆漿像表面張力一樣，鋪在豆花上。我也增加了蜜紅豆和花生，咀嚼品味當兒，不僅味道回來了，似乎所有的記憶也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