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疫情解封後西遊記 (六)：西班牙最古老的「舶來品」店— La Confianza 信任老店

這一天，從法、西邊界 Canfranc 回程 (地名之意是法蘭克人居住的深谷與邊界區域)，已經是夕陽伴我歸。冬日的太陽跑得快，原來就冷冰冰直接將鼻子「冷凍」，兩圈紅咚咚的鼻翼艷過腮紅，陽光下還有一絲暖意，離開陽光的庇蔭，就是殘忍的二月冷冬。回程還有一個半小時。今天是週末，星期六店家有開嗎？網頁說休息。不可靠不可靠，賭賭運氣，打電話問一下。嗨！有人接電話，説開到八點半！

原來已經打消念頭的心，因為電話那頭給的時間又燃起了希望。希望點燃了，讓原來想要因為放棄而放鬆的心情，頓時卻緊張起來了。來！來！來！「加油催看看」，司機（待遊記系列寫完揭曉）把油門踩到底了，就差沒像飛機一樣前兩輪先離地騰空飛起來了（喔，不！沒有，沒有，我們很守規矩的，只是希望加足馬力，帶著可以在 8：30 pm 抵達店家的希望 — 看看西班牙最古老的商店 La Confianza (信任)，應該說是西班牙最古早的舶來品店，因為它聞名的就是「從海外帶回的進口食品」（productos ultramarinos）!

「當你一心一意想要完成一件事時，全宇宙都會結合所有的力量一起來幫助你」！秒間太陽已隱身，天地夜幕驟然墜，婉延曲折下山路，「信任」聲聲呼喚我。我們不僅抵達，還有足足約半小時的時間可以慢慢瀏覽觀賞，而且剛好在就近的停車場找到絕無幾僅有的一個車位。店家女主人 María Jesús Sanvicente，年近八旬，親自經營接待客人，這店面，裏裏外外，都保存著它們最原始的面貌，讓人一眼看去，流連忘返，永遠不忘記。「一日之所需，『信任』斯為備。想要多古老，就有多古老; 古老是歷史，收藏是懷舊; 越是遠方來，越是教人惜。」

María Jesús 要我走到地下室去觀賞瀏覽，看看擺設，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在那裡辦活動，他們的場地是出租供人舉辦各種活動，越是有內涵的，越歡迎，可以為這家最古老的老店增添更多的傳說、故事與佳話。

我仰望一樓好幾層的擺設，幾乎直頂天花板（西斯汀式的老店拱頂壁畫）：糖果、餅乾、香料（大航海殖民時期不就是從香料群島帶回歐洲炫耀嘛！）、還有食品（火腿、香腸、魚類、橄欖油…），連包裝都好講究，一眼吸睛; 巧克力、咖啡、鱈魚、丁香、肉桂…，這些的確都是舶來品，從拉丁美洲或東方的馬尼拉大帆船（El Galeón de Manila）進入西班牙的名品，幾世紀以來，仍然是店家的招牌貨。那切割醃鱈魚厚厚一層鹽巴的切刀，累積了海洋與陸地的鹽分和鹹味，不刻意清除，也不刻意保留，一切歸於自然，那也是生命的鹽分，刻畫著歲月的痕跡和「古早味」。再看看糖果的名稱「吻」、「恭維」（而且都是「複數」）…，怎樣都要「帶回家做紀念品了」。謝謝朋友的母親 Nieves，現場買了「恭維」（piropos）和「親吻」(besitos) 兩款糖果，讓我帶回寶島當「舶來品」。

1871 年成立的「信任」舶來品店，經歷兩次流感瘟疫（1918 年的西班牙流感，2019 年的新冠肺炎），三次戰爭（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戰，西班牙內戰），迄今仍然屹立不搖，代代相傳，守著傳統，守著家訓，守著職志，2021 年才剛歡慶 150 週年，爸爸傳女兒，女兒傳兒子，每一代都不想繼續「守舊」，每一代卻都比上一代還要執著，這家「信任」不僅獲得家鄉人的信任，獲得全國人民的信任，也獲得觀光客和旅人的信任（朝聖之路會經過的路途，安慰朝聖者的胃與心靈）。老店老顧客老傳統，成為最溫馨的現代。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35 年前我來過這個省份，10 年前我又回來一次，但是當時不知道也沒來過這家老店，這次親訪，見到主人，十分開心，她招呼完客人之後，專程來跟我說故事講歷史，臨走前，她希望我在他們的紀念冊上留言，我一時想，「舶來品店」，希望我的話語也能平添些許古味與歷史，於是我想起了西班牙人來到「福爾摩沙美麗島」短暫的停留，寫下這段話：「十七世紀（1626-1642）西班牙人來到艾爾摩沙美麗島」（從菲律賓），帶回物品回到西班牙;二十一世紀 (2023)一位「費爾摩莎」（Fermosa，指我自己; Formosa 的拉丁文詞源）來到 Huesca 的「信任」舶來品店，信任它是世界上最好的商店。

才離開店裡一分鐘，我想起我似乎將年代 1626 寫成 1624 了，不行不行，我堅持折返，一定修正數字，因為拉丁文諺語這樣說：「說出去的話飛走了，寫下來的字留下了」（Verba volant, scripta manent）。走回來，看見 María Jesús 正在「補遺」，她在我的留言後面寫下我的身分。是她希望我，還是我告訴她的，説回來會寫點文字敘述這段際遇，並且讓大家認識她這家以「信任」為名的西班牙最古老的舶來品店。

我看她守護者這本冊子，珍藏的心像呵護 150 年的傳統的細膩和珍愛，她正在翻閱前一天過世的西班牙名導演卡洛斯・索拉（Carlos Saura, 1932-2023）也曾經在這本冊子書寫過的留言，原來，索拉也是同鄉 Huesca 人啊！一切都源自於「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