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疫情解封後西遊記 (ㄧ)
許多人在五月時 (2022),就按耐不住開始出國,哪怕回國還要關個 14 天,也甘之如飴。我是個「移動型」的動物,不喜歡被關。因此紋風不動,許多邀約提不起興致,想起回國要閉關,沒有得過「幽閉恐懼症」,也會突然爆發。好不容易等到半年後開放了,回國也不用關才心動(但是聽聞從「那裡」回來的人都確診了,幾乎無一倖免)不免心又忐忑起來…
不過,這回是延了再延,良機不再,人家提供的「好康」也不會無限延伸,於是,從 2020年情人節之後沒再出過國門的心,竟然像初次出國的小孩兒一樣,心頭小鹿撞翻了,簡直比談戀愛還興奮還眷戀… 這時,我真覺得自己永保「赤子之心」…
這回參加了皇家學院新院士入院儀式,是位女院士 Paloma Díaz-Mas,專攻西班牙猶太裔文學,在 46 位有限的員額中,男士佔了八成二,終於又增加了一位女英豪。有一位新院士,表示有一位已經消失(離開人間),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尤其這幾年消失的都是我認識的院士,以後會消失的,也一定是認識的,不免也深感遺憾。
難得的是,三十多年以前,從讀博士班第一堂課讀到的作家和作品,就一直希望有機會見到本尊的心情,在 35 年後才得機緣。這位四十歲就成為院士的小說家和學者穆紐茲・莫里納( Antonio Muñoz Molina),平易近人,聽聞這次是他十餘年來首次回到皇家學院開會(過去都在紐約)。我們在學院這個「禁地」(只有院士和外籍院士能夠進來的「茶飲廳」(Salón de la Pasta),平常休閒聚會的廳堂,拍了張照,背景是前任和前前任院長,算是滿足了「粉絲我」的「特權」。我們相約下回談文學(當然從他的作品談起)。
隔天,我又回到學院,再聽一場新書發表會,是院士 Luis Mateo Díez 的新作, 2012 年他曾經來台灣訪問,轉眼都十年了。
這次匆匆去來,還要找資料、買書、進圖書館搜刮,卻頗能體會「戎馬倥傯」那種奔波的充實和忙碌。最重要的是,我安然歸來,而且「陰性」,無縫接軌地實體上課。
待續…
後疫情解封後西遊記 (二)
人說,再怎麼忙碌,總是要吃三餐的。所以三餐時間就是朋友聚會的好時光。在西班牙,有個優點:可以一餐抵三餐。早餐如果忘了吃,或是沒時間吃,午餐一定吃得飽。午餐一吃 (可以 1:30-2:00 開始),3:00 不嫌晚。吃的快一點的話,4:30-5:00 結束,慢一點,可以拖到 5:30 pm。通常晚餐可以不用再進食,可以直接工作到隔夜。
五點半吃完午餐,台灣時間不是要開始吃晚餐了?西班牙晚餐可以 9:00 才開始囉(冬天早一點,8:30 餐廳開始營業。「正常人」可以吃到 24:00)。
因為疫情之故,許多朋友好久不見。但是,西班牙解封快,其實去年 2021 年 6 月就幾乎「放羊」(還是放牛?)了。這回去,見到畫家梁君午和歐陽湘夫婦,梁教授本來在蘇州大學擔任講座教授,教授美術史和繪畫技巧,疫情一打亂,畫畫這種真功夫怎能線上「憑空揮灑」,模擬都不可得。索性就辭卻,暫時回去西班牙,反正也教授五年了,那邊強慰留也抵不過疫情攪亂。
週末這一天,能辦正事的時間不多 (去書店結帳,交代寄書)。之後,我們約了午餐 (這天,我真是來不及吃早餐呢!胃有備而來)。讀書時期,每逢週末,我是在梁家打牙祭吃中餐解鄉愁,現在來西,當然是品嚐西班牙美食。知我莫若梁家夫婦。來到一家加利西亞美食餐廳,米其林眾星閃爍:「今天點的都是妳愛吃的」:1) 前菜 炸 豬肉凍 2) 加利西亞大章魚 3) 朝鮮薊 4) 炭烤海鮮大拼盤 8 款 5) 湯熬海鮮飯。
來到海鮮大拼盤,其實已經快不行了,但是怎能放它一馬,目視美味的佳餚,「胃」會逐美食「開」,果真,竟然給它吃光了!本來要「阻止」最後一道海鮮飯,但是老闆說下鍋了… 看到有海鮮湯汁,感覺比乾燒的容易下肚,結果… 真的也吃光 (其實每道菜多出來的份量都是「遠來的客人」掃光)。這一餐,吃完,聊完 (意猶未盡,但餐廳也得休息)走出門外,已經天黑了(看看手錶要六點了)。可知,我晚上 9:00 還有一餐,也是加利西亞米其林餐廳(這一餐吃到晚上 12:00 才離開)。
這中間,我做了什麼呢?走路,走路,再走路。想做的事情一路壓馬路去完成。這午晚餐,一家傳統料理(Ogrelo),一家創意料理 (Alabaster),絕配!巧的是,兩家位於公園的前門和後院,遠遠對峙。這兩餐,都掃盤(真是太驚人!)(體重好像沒增加喲 :),這是吃西班牙美食最大的安慰和享受)
後疫情解封後西遊記 (三):尋「墓」園
這一趟,嚴格說來,只有五天的「辦公時間」,扣掉週末,所剩無幾。有六餐早餐,一餐都沒吃到。早餐是最悠閒的時光,這時間所有的商家、公家機關都還沒開門,只有吃早餐是正事。為何都錯過了呢?
疫情讓線上上課變成了必須和正常。為了冬日的時差,我早上四點鐘起來連線,聆聽兩場讀書會和一場討論; 另一天是上午六點起床,口試兩個半小時,排的神準,每十分鐘一個人上線,無縫接力賽。
辦完了台灣白天的事兒,西班牙時間也睡不著了,就是上工了… 當然就忘了吃早餐,想起時,飯店早餐時間也已經過了…
……………………….
這一天是馬德里女主保日,聖母阿慕黛娜(Virgen de la Almudena)紀念日。馬德里放假一天。隔天我就要回台了。兩個已經位居津的好學生說要陪我走走,問我想去哪裡。我說:去墓園看好朋友吧!
如今一回想:這一天去了三個墓園,沒有十分刻意,又很惦記地去了。一大早,冰冷的風和雨吹拂,路上靜悄悄,彷彿全世界只有我們三個人。我們來到馬德里近郊的墓園,找到去年 11 月 被癌症帶走的女作家阿慕黛娜(Almudena Grandes,1960-2021)的安息地。
和他夫妻認識十餘年 (先生 (Luis García Montero)是詩人,Granada 大學教授,現任西班牙塞萬提斯中心主任),過去大家會在書店會合,就近喝幾杯啤酒或咖啡,現在,還沒能重拾往昔的氛圍,而且少一人。
墓碑上面有書,有鮮花,一眼瞧見,是許多讀者不捨的懷念。這麼巧的一天,在她的主保日來看她…
接著,車子奔馳,穿過歷史的時光隧道,去帕斯特拉那(Pastrana-Guadalajara 瓜達拉哈拉)的公爵王府 (Palacio Ducal),看十七世紀艾波里王妃 (Princesa Éboli) 被幽禁 13 年的寢宮和陵墓。在這兒,看了艾波里王妃的孤寂,看了王府的往昔風光,看了教堂的唱詩班,看了大德蘭修女(Santa Teresa de Ávila)佈道建修院的展覽,就這麼忘了時間…
快回瓜達拉哈拉城裡去!車子再次奔馳!就為了到另一個角落的天堂,去看另一位相識 24 年的故友,一月份第三次的心肌梗塞帶走他。車子追著日漸西下的夕陽,抵達時,晚了五分鐘,關了就是關了,伊人的墓園還在另一頭,我看著幽閉的墓園遠眺了一下,多虧學生說:「老師,下次再帶妳來」。這才轉頭進了車,跟著落下的夜幕和細雨回到馬德里。
這一夜,不眠,想說隔日飛程可長了…
後疫情解封後西遊記 (四):昔時同事喜重逢
旅居台灣求學並執教共 13 年的馬里奧助理教授(Mario Santander Oliván)今年七月底返回西班牙,在他的母校馬德里自治大學擔任研究員。他離開之後,我竟然連續幾天很不捨地掉了淚,覺得台灣西語學界失去這位老師,真是損失。雖然常去西班牙,這疫情阻隔,誰也說不準何日再相逢。
三個月後,我真來了。每一節時段都要緊鑼密鼓約定才行,分秒不得浪費。這一天,我請他一起來觀禮,參加皇家學院新院士入會典禮。平常這典禮我可以坐在台上,坐在一群院士的對面,但今日陪好友他一起坐,學院司職禮賓的秘書還是將我們排在很前排的位置。
本來這晚要一起晚餐,我臨時改成隔天。說時遲,哪時快,典禮快結束時,我跟他說,「我今晚突然空出來了,也許可以一起喝杯咖啡」。哪知,他立刻手機訂餐廳,跟我說會後可以吃美食享用晚餐。而原來隔天的約依然不變— 再來一敘。
我以為我對馬德里很熟了,原來也不過是表面而已,要知道、要看的還有許多。隔天,我們結束皇家學院院士Luis Mateo Díez 的新書發表後,一路壓馬路,壓了 40 分鐘,來到西班牙廣場 (吉訶德和桑丘的肖像和周遭裝飾煥然一新)。走了 40 分鐘後這樣一來,「胃口大開」,美食一來,也就食指大動。敘舊談笑之間,那三個月的距離彷彿不存在似地。看到他回國後的發展,一切順遂,就是祝福再祝福!
後疫情解封後西遊記 (五):相識 32 年,永遠的好朋友
2020 年 2 月 14 日的情人節,從馬德里搭飛機返台後兩週,西班牙進入全國封城狀態。經歷十分煎熬的數十月。2021 年 6 月就全數解封。
此番成行,瞬間有種靈光乍現的感應。
每回來,不見得能見到每位想見的朋友,但是有一位,一定不會錯過,這是我從博士學涯認識迄今的好朋友。我們就讀不同大學(我是馬德里大學,她是馬自治大學),博論卻都撰寫拉丁美洲文學。我們不曾想像過,他的指導教授後來會成為我的口試論文委員之一。我們相識於 1990 年 7 月馬德里大學在城外的夏宮(El Escorial)舉辦的暑期班,第一天認識之後,她每天載我來回,往返馬德里和 El Escorial (43 公里)上課,開車可能只需30分鐘,如果我一個人搭公車,非得一個半小時以上,而且得爬坡登山般始能到達。同時,上課時,她幫我照了一張與墨西哥詩人帕斯的合照,那年十月,帕斯得了諾貝爾文學獎,這張照片成為瑰寶。也隨著我的報導文章刊登在時報人間副刊。
1993年,我大腹便便,她和她如今已逝的父親(當時應是 60 餘歲)幫忙我影印、裝訂、扛著每本厚達 420 頁的博論共 8本去秘書室繳交,這是我永生無法償的情誼。
1997 年,她開始幫忙謄寫我從西班牙印度檔案總館印回的台灣史古文資料成為現代西班牙文; 2005, 2007, 2010 我們三度一起在劍橋、巴黎、羅馬參加國際研討會,發表論文。
2017 年,她和姊姊終於如願,一起到台灣旅遊十天,盛讚回味不已,我希望還有機會在台灣招待她們(對西班牙人而言,如果沒有親朋好友在台灣,要吸引他們飛一趟,真的跟登天之難可相比擬)。
她是我的西班牙友人當中,少數我們全家都認識,而他們家人也見過我的家人的朋友。
這 32 年來,我在西文有所疑難時,多少都有她協助的身影。大家學習外語時,喜交母語人士交流,以求進步。我常跟學生說:孔子說「友多聞」有其道理。學習到某個程度,必須找尋「同儕」(類似學門、等同程度和學養)在專業上,才有更進步的空間。我這位朋友,是西班牙人少數取得博士學位,還有能力考上國考的菁英。
每次見面,她和姊姊的身上都會戴上一件我曾贈送的禮物(圍巾,項鍊等等)。她們的家累積故宮或過去手工藝品中心的中華文化文創禮品,可以做一項小型展覽。有些絕版品我自己都沒有收藏。
這一回,說好去疫情前一起用餐的餐廳 (巴斯克料理),下意識地,我們竟然點了跟上回一模一樣的套餐,毫無懸念。
話說,我的「後疫情解封後西遊記 (四)昔時同事喜重」提及晚餐, 為何會跟 Mario 老師壓馬路壓了 40 分鐘才進晚餐有關係,因為這一天的午餐是她姐妹倆宴請,午餐之後我和 Mario 老師去皇家學院參加新書發表會,活動結束胃仍然飽足感,非得再走段長路把胃淨空不可。
這次,我見到姊姊繫了故宮牡丹畫的絲巾(少說都十五年前了),好朋友則戴了手工藝品中心的琉璃項鍊。上一回2020年2月,則是戴了故宮「富春山居圖」(B 圖)的絲巾。朋友珍惜你送的禮物數十年,長(常)保如新,每次見面讓你看一次,要這樣珍惜著實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