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200 週年獨立紀念:500 年的抵抗與堅忍〉,《英語島》,2021 年 9 月。
有別於今年中美洲五國—瓜地馬拉,薩爾瓦多,宏都拉斯,尼加拉瓜和哥斯大黎加— 9 月 15 日慶祝與紀念脫離西班牙殖民,獨立兩百週年紀念的活動,墨西哥的一舉一動反而更引人注目。的確,中美洲五國,除了巴拿馬 (1821 年 11 月28 日),獨立的進程相對平和,而北美洲南方的墨西哥,堪稱艱難漫長,驚濤駭浪。
墨西哥的獨立紀念,不惟要紀念獨立戰爭,不僅欣慰已獨立兩百年,而是要追溯到殖民時期以為惕勵,除了控訴西班牙殖民的暴力、剝削和役奴,還要以五百年的抵抗與堅忍醍醐灌頂。因此,今年的兩百週年,更細說從頭墨西哥的前世今生,每一個讓今天的墨西哥重生的日子,都成為墨西哥學院(El Colegio de México)教授布雷納(Roberto Breña)筆下所謂的「成就與鞭策」。
首先是 2 月 24 日,墨國開始了第一項活動:紀念 200 年前「伊瓜拉計畫」(Plan de Iguala)的宣言。伊瓜拉計畫(Igula, 意思是「平等」)意義非凡:乃指位於墨西哥「格雷羅州」(Guerrero,意為鬥士)的「三項保證計畫」(Tres garantías):確保墨西哥獨立,承認天主教唯一,以及各個族群平等這三項原則; 這也是 1821 年 11 月27 日伊圖畢德(Agustín de Iturbide)和格雷羅(Vicente Guerrero)兩人率領的「三保軍」的軍隊名稱(Ejército Trigarante),凱旋進駐墨西哥市,為獨立戰爭劃下句點,贏得勝利。
接續是 8 月13 日正式開幕的「500 年印地安原住民的抵抗」活動,首都墨西哥市的歷史古蹟區(憲法廣場、國家宮(總統府與官邸)、藝術宮、人類學博物館、大都會大教堂、獨立紀念柱、拉丁美洲塔等等),用綠、紅、黃,白、藍顏色裝飾的「克察爾科瓦特羽蛇神」(Quetzalcóatl)高掛國家宮門面,並且複製1978 年發現的古蹟 —獨石碑科幽騷奇女神(Coyolxauhqui)[1],以「尚未癒合的傷痕」詔告全民,在在呼喚人民莫忘阿茲特克帝國的建國基地與原鄉「特諾奇蘭」(Tenochtitlan)淪陷的教訓:1520 年 6 月 30 日阿茲特克族群中了反間計,將蒙特蘇馬二世以亂石打死,以及 1521 年 8 月 13 日被西班牙征服者艾爾南・科爾特斯(Hernán Cortés)殲滅的恥辱與傷痛。
另一方面,這「500 年印地安原住民的抵抗」也訴諸墨西哥多元種族的特色,以印地安原住民為尊的議題,總統洛佩斯・奧布拉多爾 (AMLO-Andrés Manuel López Obrador) 的演講文告重申 2019 年 3 月便正式向西班牙提出的要求:西班牙國王菲利普六世需為殖民與征服道歉。「所謂的西班牙征服是徹底的失敗,一個讓數百萬人喪生、國家和帝國滅亡的行徑,侈(恥)談文明。… 征服、侵略和戰爭是人類冒險的行為,總會替自己的野心帶來同等的傷害」。
洛佩斯・奧布拉多爾並引用了詩人卡洛斯・佩伊瑟(Carlos Pellicer, 1897-1977)的詩篇勉勵與追念:
我悲傷 不是為墨西哥人 而是為了人類 唉!是啊!是野心! 破壞、屠殺,為了占有。 這是痛苦的緣由 傾圮的原因,暗黑淚水的來源 幾多依然跳動卻破碎的胸膛 幾多望著地平線的眼眸 依然不知不解不懂…
針對洛佩斯・奧布拉多爾總統幾次的道歉要求,西班牙國王更早在 1 月 28 日「聖托瑪斯・阿基諾」(Santo Tomás de Aquino)紀念日這天(阿基諾被尊稱為學術與教育的守護神,人類的博士)預知式地呼籲,希望拉丁美洲兩百週年紀念的活動和西班牙一起為「共同的過去」反省和努力,並致力未來的合作和福祉建設。
紀念的腳步從征服史來到了獨立革命史。1810 年 9 月 15 日深夜、16 日凌晨的「痛苦的吶喊」(Grito de Dolores)開啟了墨西哥十一年的獨立革命史。這「痛苦的吶喊」和「伊瓜拉計畫」一樣,反應了象徵意義和具體的真實:在墨西哥被尊稱為「祖國之父」的伊達果・柯斯提亞(Miguel Hidalgo y Costilla)神父,在他的教區「朵洛蕾斯聖母教堂」(Dolores朵洛蕾斯=痛苦)起義革命,展開了十一年經歷四個階段的革命運動,1821 年 9 月 27 日終於和西班牙簽訂獨立協定。伊達果・柯斯提亞雖然在 1811 年即遭槍決,他那痛苦的吶喊終能開出燦爛的火花。於是,以他的姓氏為名的家鄉,瓜拿華佗州(Guanajuato)的朵洛雷斯・伊達果(Dolores Hidalgo)鎮會再響起 211 年前的吶喊,那回音不再痛苦。
[1] 科幽騷奇女神,納瓦神話的女神,一說月神,但因無任何證據顯示月的象徵,便以星辰之神稱之。科幽騷奇懷疑母親與他人有染懷子,連合兄弟在母親分娩時欲弒其母,然卻被甫誕生的嬰兒烏伊奇洛波特里(Huitzilopochtli),已是一個武裝兼備的完人,護衛母親而將科幽騷奇肢解成四塊,丟到河裡。1978 年發現的獨石碑為一個圓月形狀的科幽騷奇形體拼接,遂再以月神稱之。
攝影:楊少華(José Saul Y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