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英 Luisa Shu-Ying Chang

Luisa's World of España & Hispanoamérica

魯本・達里歐(Rubén Darío)詩歌朗誦

魯本・達里歐(Rubén Darío)詩歌朗誦 —年假後第一場文學饗宴

 

年前收到尼加拉瓜駐華特命全權大使李蜜娜(Mirna M. Rivera)邀請,說年後初七(18)日,大使館要舉辦紀念尼加拉瓜詩人 —西班牙語文學的王子— 魯本・達里歐(Rubén Darío)詩歌朗誦會,會有一群在台就讀的尼加拉瓜學生參與,他們將講述自己閱讀祖國詩人的機緣、心得、並朗誦喜愛的詩篇。大使希望我也能共襄盛舉,為活動增添更多的文學況味。我立即應允,除了是魯本・達里歐的粉絲,更何況我是西語/拉美文學的老師,每學期講授拉美文學時必教魯本・達里歐的詩篇與短篇奇幻小說,學術研究也經常以拉美的現代主義為題,撰寫論文和研究計畫,能有這樣的機會跟他們的國人分享,我覺得「義不容辭」,何況也是國際交流的活動,年輕積極的女大使,亟思有一番作為,更讓我覺得應該相助與合作,顧不得這些參與的學生都只是二十出頭的少年仔、小姑娘,而我已經是年近耳順之年的老嫗。

從大學時期開始研讀西文,與西語邦交國有接觸與印象之後,對天母這個地標就是「遙遠、豪華、異國」的感覺; 連我回國後,聽聞住家附近的家樂福和天母的家樂福賣的食品都會不一樣:天母因為駐華使館多,美國學校也在附近,也是外國人喜居之地,因此家樂福或大賣場等地,販售異國食品多,同樣的連鎖店,這些異國食品不見得會在其他分店鋪貨。再者,加上有名的中山北路,素有「幾條通」(六條通、七條通)的講法,說來就令人覺得長路漫漫,因此,中山北路的盡頭,天母西路的「優勝美地」,常讓我覺得需要跑一趟很遠的路,才能抵達使館所在地。

因此,天母,若非公務,還真是大台北地區我最少去的地區。到天母,總讓我有種要到遙遠的人間天堂的想像。這天抵達時,現場已經佈置完善,場地寬闊幽靜,雅緻簡潔,其他使館也有派遣代表前來,大使和一秘 (Humberto Díaz Porta) 跟我介紹現場的貴賓、學生和使館工作人員,我幾乎都不認識(哎呀!莫非是年齡層的關係嗎?真令人膽戰心驚呀!)難怪許多人參加盛會都要先詢問有哪些人會參加,就怕沒有同溫層,會格格不入嗎?

然而也十分欣喜,一下子認識許多尼加拉瓜和拉美朋友,這下午,就是西語會,雖然也講點中文(使館一秘的女兒中文講的簡直比西文還正還溜啊!),感覺儼然處在「外人」的聚會了!

忙著寒暄問候兼聊天,還沒得空去翻閱活動的節目單,待司儀正式宣布活動開始,我坐在大使旁,看了看節目單,看到大使致詞完後就是我,心底翻了個觔斗(過了一個年,果真大腦和整個人都洗「新」革面了嗎?都天旋地轉扭轉乾坤了嗎?往事拋諸腦後,不復記憶了?)…

忽地,心頭有點砰砰跳。一邊聆聽著大使的致詞,講述魯本・達里歐的才情,以及尼加拉瓜人引以為傲的文學國寶,我另一邊腦袋想著接著我要講什麼話呢?一個閃神,大使講完一段話,全場都拍起手來,臉都朝向我,是在歡迎我或是講到我的參與之類嗎?還是什麼合作計畫嗎?我笑的有點尷尬傻勁樣,偏偏掌聲又持續有點久,讓我傻的好像更久…… 但是我還是要笑嘻嘻,手也跟著鼓掌…… 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笨拙哩!該是先前看到要致詞讓我鈍了!

接著上台,拿起麥克風,還糾結一起的手跟大腦正想要拆解,讓嘴巴開口說話。或許得力過去諸多這類場合,可以溫故知新一下 (寫這篇雜文時,突然去搜尋檔案裏講過的正式的 welcome remarks、welcome address、開閉幕致詞、活動致謝、大型晚宴、策略聯盟研討會、歡迎會、歡送會…… ,登記有案的各類英文全文有 130 篇左右,平均一個月有 2-3 次),臨時起意、當場致詞或是純粹中文的,也有一星期連週末七天講四天的,那就不計其數了。因此,麥克風在手,就好像著了魔什麼附了身一樣,就得開口說話了!我不喜歡站在桌子後面,和聽眾隔開的距離感,所以我站出來,到講台旁,先問候大家,牛年「扭轉」2020 厄運,2021 好運到來。腦裡其實想到墨西哥詩人岡薩雷茲・馬汀內茲(Enrique González Martínez)的詩篇〈扭斷天鵝的脖子〉(”Túercele el cuello al cisne”),這首詩是反諷魯本・達里歐為藝術而藝術 (Ars gratia artis–l’art pour l’art)的唯美風,以天鵝的高貴為尊,似有不食人間煙火的虛幻。後來,岡薩雷茲・馬汀內茲說明自己無意批評大師,只是詩性的譬喻不同罷了。不過那動詞「扭轉」(torcer)真是適用牛年深意:光是西文的牛年,就講了三頭(la vaca, el toro, el buey)還可以講 el tauro 呢!

接著,也不知啥靈感突然鑽進腦海,我提起過年在婆家看到 20 多年來都沒再看過的自己的婚紗照,那當下(看照片的當下,還有致詞的當下),我就朗誦起魯本・達里歐的〈春天的秋之歌〉(”Canción de otoño en primavera”)

青春,神聖的寶藏,

妳一去不回頭

我時而欲哭無淚,

時而卻又不經意地潸然淚下

這第一段的副歌(複歌)才朗誦完,突然心情也輕鬆了起來,因為我覺得大家都被我靈機一動自我解嘲的幽默撩撥,展顏微笑了。

接著,我講的就是實話了。提到撰寫博士論文時,我的指導教授建議我寫魯本・達里歐作品的異國情調和東方主義,我當時沒有勇氣,因為閱讀西文文本已經是很大的量體,要同時顧及中國文學或中華文化的底蘊研究與比較,恐怕力不從心啊!但是,我也謹記在心,完成博士返國教學後,我的第一個研究計畫就是「拉丁美洲文學之中國符號─從現代到後現代」。2000 年寫了一篇〈拉丁美洲現代主義文學中的中國〉,就是以魯本・達里歐為首的現代主義東方風的書寫與創作。

這樣長的一段心路歷程,似乎還不曾在公開場合講過,30 年後卻在尼加拉瓜駐華大使館的魯本・達里歐詩歌朗誦會上,有機會當眾當個致詞話題了。現場剛好也都是台獎生或其他各類的獎學金生,這樣的學習歷程或許也可以讓他們體會,學涯是持久的努力和馬拉松,要累積能量和知識,隨時都有機會再現再利用。的確,會後茶會點心時間,他們也過來跟我聊天,談到目前就學的情況,十分喜歡台灣的求學環境,也開始規劃未來的打算。

使館真是客氣禮遇有加,幾位同學朗誦後,又請我上去朗誦未竟的〈春天的秋之歌〉。我看到同學年輕有活力,抑揚頓挫,美妙西文,原音重現詩人的創作,朗誦詩是「背誦兼朗誦」。這下子,我得再替自己找個藉口,腦袋轉呀轉(這時至少必須用電腦跑程式的速度),秒間,又把曾有的經驗搬出來當藉口,提到過去受邀在國外專題演講一小時,不曾看過一頁手稿,從頭講到完,還可以引經據典說明,當時,被同場學者封為「有大象的記憶力」(表示記憶力驚人,容量大如大象)。如今老來智力消退,記憶力更是與日俱減,大象風采不再,希望大家諒解,長詩我得一邊看一邊朗誦,無法向同學看齊,一樣背誦朗誦,唱作俱佳 (說來,就是年假樂不思蜀,忘了有這麼一件事,不然,背也要背起來當場表演一番的!)。頓時,大家開口會心一笑,我覺得自己也輕鬆了,心上石頭落了地般如釋重負。

這個活動,其實就是文化交流的活動,一切出乎誠心與熱情,有時連機運靈感都如此巧妙來協助,藉機會和今天這一群初次見面都不熟悉的外國朋友情感交流,以他們熱愛自豪的文學國寶為媒介,呈現我也熟悉熱愛的學術,串連彼此的共鳴和感同心理。我有這樣的直覺(或感同)是因為他們的反應著實也讓我感動,而可能是我也感動了他們。原本不知場合是否恰當,但我覺得自己手作的意義不同,於是帶去一個親自做的西班牙巴斯克乳酪蛋糕,未料,他們說「神機妙算」嗎?隔天就是大使的生日,原本想充當茶會的甜點,索性請大使收下隔天慶生吧!如此的巧合,如此巧妙的因緣際會!

致詞最後,我提到魯本・達里歐曾說「西班牙是我的妻子,法國是我的情人」,這意味西班牙語是他的母語原生地,因此像元配妻子,法國是他創作嚮往之地,閱讀許多法國高蹈派詩人的作品,也曾遊歷巴黎。西班牙和法國(España, Francia)這兩個字剛好都是陰性,比喻為妻子和情人也恰當。然他也曾說過「馬德里是我的妻子,巴黎是我的情人」,剛好 Madrid 和 París 這兩字都是陽性,但是他還是擬人法用來指稱妻子和情人。因此,我也挪用這樣的擬倣,我說「台灣是我的丈夫,尼加拉瓜是我的情人」,秒間掌聲響起,跟之前我傻樣時的掌聲一樣熱烈長時,中斷了我的致詞,彷彿文化與情誼的星火在夜空交會碰撞,閃爍明亮,畫出一條銀河。

想起下週就是開學日,我說開學第一週就是上現代主義詩學,現代主義之父— 魯本・達里歐即將豋場入課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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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21/02/20 by in 西文國際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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