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之書，今日之鑑

〈明日之書，今日之鑑〉，《英語島》，2020 年 2 月，頁 46-47。

2019 年 10 月 24 日，西班牙社會勞工黨黨魁佩德羅．桑傑士終究做了一件他和他的政黨認為是實踐承諾，貫徹 2006 年通過的「歷史記憶法」的轉型正義，將埋葬在馬德里郊區大十字架烈士谷的佛朗哥棺木掘出移靈，遷葬至他生前行政官邸所在的區域—帕爾多-明哥魯比歐公墓（El Pardo-Mingorrubio）。此舉也是為了兩週後的大選，希望突破四月大選的僵局，讓社會勞工黨能贏得更多選票，席次過半。殊不知，事與願違，不僅席次未增加，選票更是低於四月的大選。

與此同時，台灣的出版社正在規劃編譯一套西班牙出版的「明日之書」繪本，包括《什麼是民主》、《關於社會階級》、《這就是獨裁》，於 2019 年 12 月面世。這套書是佛朗哥逝世後兩年，1977-1978 年間出版，西班牙從獨裁體制邁入君主立憲的過渡期：結束獨裁，對民主的渴望，希望打破社會階級的殷殷期盼，彼時套書界定為「明日之書」有其背景成因，畢竟甫結束近四十年的獨裁體制，不可能朝夕之間立竿見影，出版社以「喜鵲科學」為名，希冀報佳音，明天會更好。

殊不知，四十年過去，當時的「明日」已經過了無數個「今日」，非但進步有限，讓人更憂變本加厲。2015 年，「育苗」出版社團隊發現，這套書不僅沒有過時，對應今日的全球社會，似乎更貼切，四十年前的弊病或惡政，今日歷歷在目，而且歷史重演。育苗團隊從許多舊書書報攤找回當時的繪本，邀請年輕的插畫家，為這套書重新整裝，保留其精髓與精神，希望四十年前的宗旨重新扎根，育苗出發，再一次，期待在全球各地見其茁壯茂盛。

這套書原始有四本，中譯本沒有納入《女人與男人》這本，原以為性別意識和平權觀念是二十世紀和二十一世紀最大的成就，女性早已脫離老太婆的裹腳布，走出廚房、進入職場與男性並駕齊驅，甚至凌駕超越。事實不然，書中談到的家庭、社會、國家對男女性別的基本觀念、養成訓練、職場的期待與實踐並無太多改變。今日看到的女性意識與自我實踐，恐怕也只是阿姆斯壯的那一小步。至於中譯的其他三本繪本—《什麼是民主》：書中開門見山說「民主是一場人人都可以玩的遊戲」，但是我們看到的泰半是面目猙獰「玩弄」民主的政客; 二十世紀下半葉民主政權蓬勃發展，政客有了民主的外殼，獨裁遂窩藏其內，更加肆虐猖狂; 因此，《這就是獨裁》讓「唯我獨尊」更加顯影，書中所敘述的獨裁者的行為「我的賊定（決定），就是這樣」，在在殘害民主的遊戲;而《關於社會階級》恐怕是每下愈況，隨時著時代的進步，越見嚴重的社會現象。貧富、貴賤、城鄉、權勢、知識、流動移工vs. 異國主人… 都成為階級的分水嶺，社會階級超越民主和獨裁的疆界，不只是單一國家的內政，是全球、國際的議題。

這套書重要且中肯的目標和對象是「育苗」與「兒童繪本」。任何的行為、觀念、態度、思想… 都必須從教育做起，從孩童扎根播種，但是必須由成人來落實與實踐。古巴國父，也是詩人荷西・馬蒂（José Martí）[1]在籌劃古巴獨立革命的過程中，1889 年起在美國創辦《黃金時代》（La edad de oro）月刊，將獨立、自由、民主、殖民的意識寫成故事，繪成插畫，宣導公平正義的人文關懷，刊登雜誌之外，並結集成童書繪本出版，不斷教育古巴的兒童青少年，從閱讀認識，從閱讀養成。七年後，1895 年馬蒂最後一次革命起義失敗犧牲，但是三年後，1898 年古巴獲得獨立，終結西班牙四個世紀的殖民史。

今日再看這套四十年前的繪本，我們應記取深思四十年前的視野與思維，這套書的繪圖、文字、視覺設計聚焦在兒童，一如甫過世的童書大師林良所言：「講故事給兒童聽以前，先聽兒童講故事」。這套書在寫、譯、繪之間，兒童是聽書人，也可以是說書人，這套書經歷四十年來家國，莫讓這些議題進一步，退兩步，且讓它的宗旨在今日定格。

[1]《關達娜美拉》歌曲的原創者，歌詞取自他的詩集《樸實詩篇》。